第642章 直白

    到底有没有兽人之王？
    这个问题比事实本身更可怕。
    从西顿半人马大举入侵东开拓领开始，撒桑领主与光辉骑士团的主力联军被困开拓领防线，佛利德斯牧首点燃红烟烽火，到诸王国响应战争召唤已过去十一个月了。各方势力或明或暗地搜寻兽人之王的踪迹，却始终未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
    王国的全面战争员耗费无数物资，领主积累的财富缩水大半，生产建设减缓，影响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平民，是子民还是自由民。可是，诸国援军已各就各位，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有没有兽人之王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来都已经来了，不打也得打。没有兽人之王反而是件好事，战争规模和军事压力会小很多，大家无非就是帮助撒桑帝国消灭西顿半人马，拓展帝国领土。等打完了仗，国王们再同撒桑帝国私下里谈补偿。
    总之，不能牵涉到教会高层，这会动摇教会的公信力，危害人类国度的协防机制，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人类王国之间的利益斗争始终有教会约束，战争规模小的可怜。例如，撒桑帝国与南方三王国的战争，更像是一次次的盗匪抢劫。撒桑骑兵进攻多铎村落，对方不抵抗不杀，投降不杀，只抢走粮食、农具、牲畜、所有金属件、捣毁农田和房屋，最多就是抢走一些容貌出众的年轻女子。他们的目的是制造难民、制造饥荒，好让青麦能卖个好价钱。多铎骑士抓捕撒桑骑兵，也尽量不伤及对方的性命，不造成残疾，罚他们作苦役，再向撒桑领主勒索大笔赎金。
    双方的默契建立在教会的协调机制上，交换俘虏、收取赎金、买卖粮食和矿物全通过神父出面斡旋。归根结底，教会数千年的公信力维系着人类国度的基本秩序，确保领主不会陷入无休止的内战。
    如果教会失去了公信力，谁来制定并监督新秩序，避免人类国度的内耗？
    要知道，兽人吃人，人也吃兽人，双方没有妥协，只有你死我活的残酷战争。人类国度失去轴心，那大家就等死吧！
    特斯蒂尔运转斗气才能消解如芒在背的感觉。金眼伯爵的目光犀利如剑，不容他退缩迂回，敷衍了事，只能正面回应。
    40万西顿半人马战士千里突袭，驱策百万兽人奴隶渗透撒桑帝国境内，光辉骑士团和撒桑领主猝不及防，仅凭这种程度的危机，佛利德斯牧师点燃红烟烽火，召集诸国支援，就没有任何不当。
    可是，半人马大军与撒桑主力相互牵制，并没有深入帝国腹地，屠戮民众。然而，半人马百万不到的数量需要占据比撒桑帝国还要大的肥沃土地，可见它们的后勤生产能力有多糟糕，它们打游击战还可以，绝对支持不了一场全面战争。
    特斯蒂尔对半人马的愚蠢行动很费解，又找不到兽人之王。事到如今，巨石要塞战区大军云集，东开拓领战区数十万将士摩拳擦掌，而西顿半人马的粮草快要耗尽，它们想不死都难。
    危机一旦解除，各种不协调的声音都会冒出来。比如，有人会说，这场战争是半人马自杀送死，根本没有兽人之王，特斯蒂尔大团长点燃红烟烽火是利用教会的公信力，召集诸王国的军队替撒桑帝国开疆拓土。
    至于佛利德斯点燃红烟烽火的紧迫感和正确性，谁在乎？
    这种声音极有可能是从教会内部发出的，因为成功与危机是双生子，教会的权力结构需要新的平衡，以应对特斯蒂尔的非凡战功所带来的巨大冲击。
    特斯蒂尔已经做好了受质疑的准备，并提前做出相应的部署，可他万万没想，战争还没有获得最终胜利，金眼伯爵率先向其发难。
    没有人愿意动摇教会的公信力，但金眼伯爵发出的质疑几乎可以代表除撒桑帝国和纳维尔王国之外的所有世俗领主的声音。撒桑和纳维尔是战争的收益方，而其他王国都有不小的损失。
    既然教会的公信力不能动摇，那教会内部就要有人承担相应的政治后果，以平息外部纷争。
    政治博弈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强弱利弊，谁质疑特斯蒂尔大团长，同样要承担政治后果。普通领主敢跳出来质疑特斯蒂尔，引发唯一的政治后果就是被裁判所关押到死，特斯蒂尔什么事都没有。
    维克多表弟不依不饶，特斯蒂尔觉得自己要糟了。
    国王的质问和平民的质问能一样吗？
    这时候，讨论兽人之王是否存在，没有意义。特斯蒂尔有理由相信金眼伯爵对光辉骑士团有利益诉求，故意用敏感的问题要挟他，换取谈判的筹码。
    兰德尔伯爵和蔷薇女王实为一体，从他们过去的治政举措来看，人马丘陵对开拓南大陆早有图谋，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教会神术力量的有力支持。
    开发南大陆，拓展人类国度战略纵深不是不重要。对于光辉骑士团而言，分散力量，兼顾南北的时机还不成熟。眼看着撒桑帝国的领土即将扩张一倍，巴塞留斯与腓特烈的问题也会浮出水面。撒桑皇室没有光辉骑士团的全力支持，北方帝国有可能分裂成两个，而且是铁山强，撒桑弱。
    特斯蒂尔、腓特烈、佛利德斯和巴塞留斯都极力避免撒桑帝国立刻出现政治分裂，但自下而上的呼声并不容易压制。光辉骑士团和圣殿军一旦分兵南顾，会给撒桑帝国的领主贵族发出不同寻常的政治信号，他们必然要推举强大的巴塞留斯作为新领袖。
    可是，蚁潮席卷人马丘陵的时候，光辉骑士团对约克家族的求助置之不理，已经把蔷薇女王得罪了。彼时约克家族和奥古斯特内斗不休，西尔维娅的政治力量微弱，如今她和金眼伯爵已经完成了对岗比斯王国整合，神灵骑士和太阳精灵的政治影响力得以向外部释放。特斯蒂尔现在想糊弄金眼伯爵，哪有那么容易。
    金眼伯爵发起质疑，特斯蒂尔如果应对失策，搞不好就会从圣骑士第一家族的宝座掉下来，就凭这一点，光辉骑士团内部可能有人乘机推波助澜。
    特斯蒂尔心绪纷呈，冰蓝眼眸目光闪烁。图尔南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霍华德现在的样子也明白自己撞上大事了。
    暗自兴奋的图尔南斯眼观鼻，鼻观心，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表示自己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破。
    传奇圣武士在这揣着糊涂装明白，一时间，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撒桑皇帝承受的压力最小，他打破古怪的沉默，开口问道：“殿下，我听闻你在巨木森林同熊怪长老有过交流？”
    特斯蒂尔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暗忖道：兰德尔殿下以智慧超凡著称，他地位崇高，影响力巨大，今天表现的咄咄逼人有些不合常理。他的异样是从离开巨木森林之后开始，难道他在同熊怪长老的交流中发现了严重的问题？西顿半人马的表现也非同寻常……难道是未知灾难的前兆？
    “维克多表弟，那只熊怪长老是不是觉醒了远古记忆？”特斯蒂尔微笑从容，却目光灼灼。
    特斯蒂尔家族无疑是当今最具权势的家族，没有之一。掌握神术力量的圣骑士原本就比骑士强大，特斯蒂尔家三位黄金圣骑士个个都有传奇级别的战力，而且还是强大的狂风圣骑士。
    这样的家族，维克多并不畏惧，但也没有必要用强硬的姿态得罪他们。
    事实上，自艾莉婕.特斯蒂尔开始，特斯蒂尔的圣骑士始终站在抗击兽人的前线，并未出现大的失误。就凭这一点，维克多对他们也心存敬仰。
    不过，维克多两次遭遇巫师的袭击，或许是三次，他同奥斯丁.布里亚特的冲突也有巫师的影子。阴影骑士向维克多暴露阴影议会的存在，无论他打得什么主意，维克多遭受的袭击同阴影议会都脱不开关系。
    往深了看，维克多灵魂绑定炼金塔，作为炼金帝国的继承者，他已经卷入了神秘存在相互斗争的漩涡，无法脱身。阴影议会传承自神选者议会，可追溯到炼金帝国的法师协会，他们为了谋取炼金塔，有袭击维克多的动机。
    可是，小男爵遭遇巫师袭击，魂火熄灭，意志侧崩溃是导致维克多诞生，并激活炼金塔的起因。这足以说明，疑似阴影议会巫师的袭击者在不知不觉中沦为神秘存在的棋子。
    西尔维娅非常明确地告诉过维克多，魔鬼或邪神只要敢降临物质世界，必然遵循世界法则，转化生命形态，变得可以被杀死。这就意味着神秘存在使用的手段最终肯定要具现为物质化。比如，他们蛊惑神选者血祭，引发万神殿与法师议会的血战；又比如，大巫师克莱尔姐弟重创教会的神职者，造成教皇一脉失势。
    只有是泰隆世界内的手段，都可以挫败，但会形成无法改变的历史影响。
    半人马突袭东开拓领，是不是神秘存在暗中出手的结果？
    尤其熊怪长老提到了原生种和永恒之战，这两条信息指向一个恐怖的可能：
    远古巨兽相互厮杀，夺取力量，寻求永恒不灭，那些胜利者变成什么了？祂们现在是否觊觎泰隆瑞尔直系后代——原生种人类的灵魂？
    神选者血祭不就是用人类的灵魂祭奠魔鬼，最终激活了古代炼金师的最高造物，光辉之主吗？
    巫师和魔鬼存在无法割断的联系，特里戈瓦尔约束了巫师，也给阴影议会提供了生存的土壤，特斯蒂尔又是特里戈瓦尔的靠山。
    事关生死，维克多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政治影响，也不用顾及霍华德的感受，他现在只担心这场战争会朝不可测的方向演变。
    “熊怪长老和我说了什么，我会在恰当的时机和教会高层讨论。”维克多收敛精神力量，眼睛恢复常态，平静说道。
    大主教要有城府，我也是教会的高层……图尔南斯暗暗告诫自己，顺便瞥了眼撒桑皇帝。
    这个家伙不是教会高层，害得他不能现在就听维克多叙述熊怪的远古秘闻。
    “我只想知道，如果没有兽人之王，半人马为什么会突然联合起来？”维克多环顾左右，缓缓说道：“半人马能征善战，机动无双，是最难驯服的兽人种族。它们打不过兽人之王，还跑不掉吗？就算西顿汗国的东边，真的有兽人王大军，半人马也不会这么快就向兽人王屈服。”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半人马当中有一位半人马大可汗？”
    图尔南斯眼睛半阖半开，用鼻音嗯了一声。
    霍华德不理会装深沉的光头，直言道：“考虑过，也侦查过，用尽各种手段都没有发现半人马大可汗。维克多表弟，你要相信图尔南斯的心灵直觉，我亲自侦查没有结果，图尔南斯感知不到传奇人马的存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半人马当中有了新的大可汗，它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联合起来。奥罗加尔没做到，新的半人马大可汗更不可能做到。”
    “当初，我们斩杀大人马奥罗加尔之后，在山谷扎营过夜，图尔南斯突然感到某种危险，我们连夜撤军，走了1000公里，图尔南斯才摆脱危险直觉。那处山谷的位置正靠近西顿汗国的东部，我们由此判断半人马东边的邻居有一个不输给奥罗加尔的传奇兽人，它极有可能就是兽人之王。”
    腓特烈接口说道：“兰德尔殿下，巨石要塞方面正在往东边搜索兽人王的踪迹，目前还没找到……但是，传奇兽人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奥罗加尔刚死不久，西顿半人马当中不会这么快就出现新的大人马。”
    “陛下，你认为传奇兽人是什么？”维克多淡淡问道。
    传奇兽人说是远古巨兽的化身也不为过，它们掌握远古巨兽的部分威能都是小事，维克多就怕命运之力出现交织。人类有大预言术，转变为泛意识神灵的远古巨兽会坐视命运之力对自己的后代不利吗？
    维克多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站起身说道：“霍华德表兄侦查过半人马大军，图尔南斯也侦查过，腓特烈陛下想必也用尽了手段…….可既然我来了，我也要亲自侦查！”
    他从腰兜里掏出一块绘有雄鹿纹章的紫金徽记丢在桌上，说道：“这是弗里德里希陛下托付给我的家族信物，在我得出明确结论之前，岗比斯和多铎的主力援军不会出击半人马大营。”
    特斯蒂尔点头说道：“事关战争成败，理应如此。维克多表弟得出了结论，岗比斯和多铎的军队要听从我的调遣。我以至高主的名义起誓，绝不陷友军于不利。”
    维克多颔首道：“只要打赢了这场战争，兽人王的事情，我再也不提了。”
    腓特烈皇帝也站了起来，说道：“兰德尔殿下带回来的半人马俘虏，由我负责拷问。殿下可以旁观。”
    他几乎承认手下有懂兽语的巫师，维克多不觉得意外，微笑说道：“下次吧，等我和图尔南斯抓几只更厉害的半人马。”
    光头圣武士不点头也不摇头，很有城府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