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1章 一步邪神

    赫连玦胸腔起伏欲裂，哪怕是砦连城与西门祺之言，都未曾让他羞怒至此。</br>　　“你的确为朕捡得一时颜面，朕不会杀你。”</br>　　赫连玦强压着五脏六腑躁乱的气流，说出了一个再恰当不过的理由。</br>　　“不过，就算朕不杀你，你以为，你逃得过拜麟盟的追杀吗！你都已自掘坟墓，却还敢在朕面前狂言。”</br>　　“你最好早日滚离此地！不要妄想我赫连会保你，不将你押送拜麟盟，已是朕莫大的宽容与恩赐！”</br>　　啪！</br>　　啪！</br>　　啪！</br>　　云澈拍手盛赞：“不愧是赫连国主，说出的话可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失望。”</br>　　“不过我的安危无需赫连国主忧心，因为拜麟盟和三宗应该并不蠢，一个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还能同境界完败他们口中所谓‘天才’的人，他们还不至于蠢到在查清我的底细前贸然对我动手。”</br>　　云澈在深渊是彻头彻尾的无源之人。拜麟盟和三宗就算倾尽全力也只能查到一片空无。</br>　　而这，无疑会更让他们忌惮。</br>　　一个他们连来历都查不到丁点痕迹的人……那是什么概念？</br>　　“再加上，麟神之会在即，麟神之会后又要‘立国改朝’，这种时候，他们岂会愿意节外生枝。”</br>　　“相反，”云澈眯了眯眸：“他们若是足够聪明，就会在试探我的同时，施些手段拉拢我。”</br>　　“……”赫连玦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br>　　这时，皇殿之外风声大作，一个高大男子带着一众皇城守卫极速而至。</br>　　赫连皇室的太子，赫连玲琅。</br>　　“父皇！玲珠！”他飞落到赫连玦与赫连玲珠身侧，满脸的惊惶与担忧：“你们没事吧？听说有人强闯冒犯，我来迟了。”</br>　　云澈淡淡冷笑……砦连城和西门祺嚣张闯入时，这货影都不敢露一个，看着人狼狈而逃，他又适时冒了出来。</br>　　真不愧是赫连玦的儿子！</br>　　赫连到现在才即将亡国，都特么算个奇迹。</br>　　“皇兄，已经没事了。”赫连玲珠道。</br>　　那毫无依赖与宽慰的眼神，看得出，赫连玲珠对这个身为太子的兄长没有任何期望。</br>　　“那就好。”赫连玲琅长舒一口气，忽然一眼看到了云澈，掂量了一下他的玄气，顿时沉眉道：“你是何人？”</br>　　云澈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漠然道：“既然赫连国主如此不欢迎，我也总不能厚着脸皮留下。长公主的恩情，也算是勉强回报了些许。”</br>　　他深深看了赫连玲珠一眼：“后会有期。”</br>　　说完，他转过身，不紧不慢的向殿外走去。</br>　　“云……澈。”赫连玲珠向前一步，唇间发出的不是呼喊，而是有些迷离的低喃。</br>　　“哦对了。”云澈忽然停住脚步：“‘玦’为未满之玉，赫连国主以‘玦’字为名，想必是你的先辈用以警醒你亢龙有悔，月盈则亏。可这与你的为君之道，却是相去甚远。”</br>　　“不如，以‘浮诺’为名。所谓浮生一诺，当亘千秋，说不定此名可保你赫连再续千秋，呵呵。”</br>　　漠然一笑，他再不停留，须臾远去。</br>　　“混账东西！”赫连玲琅当场大怒：“哪来的贱民，也配置喙我父皇的名讳！将他给我拿……”</br>　　“你闭嘴！”赫连玦一声怒喝，震得赫连玲琅连忙垂首，半天嗫嚅不敢言。</br>　　赫连玲珠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云澈远去的背影，直至完全消失于视野之中。</br>　　终于，她还是咬了咬唇，飞身追了过去。</br>　　意外的，赫连玦没有阻止。</br>　　“唔……唔！”</br>　　他捂着心口，身躯一点点软了下去。</br>　　心脉中玄气如无数把利刃在切割乱窜，几已将他逼至崩溃的边缘。他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万般不易。</br>　　赫连玲琅连忙搀扶住他。</br>　　“浮诺……浮诺……”他怔看着前方，口中低喃，居然在很认真的琢磨云澈丢下的这个名字。</br>　　浮生一诺，当亘千秋……</br>　　千秋啊！</br>　　玦为未满之玉……难道，真的是朕的名字影响了赫连的气运？</br>　　陌苍鹰眼眉上翻，实在看不过去，冷冷说道：“国主不妨将这两个字倒过来思虑。”</br>　　浮……诺……</br>　　诺浮……</br>　　懦夫！</br>　　赫连玦双目圆瞪，本毫不容易压制在崩溃边缘的创伤骤遭重击，瞬间决堤。</br>　　“噗！”</br>　　他血箭狂吐，白眼一翻，当场昏死过去。</br>　　……</br>　　……</br>　　云澈飞行于赫连皇城的上空，视野一片灰黄。</br>　　他依然未能完全适应渊尘的存在。但那种粘滞的不适感，每个时辰都在明显的淡化着。</br>　　而来自渊尘的无形侵蚀……几乎已感觉不到。</br>　　麟渊界，麟神境……</br>　　深渊土元素最活跃之地。</br>　　就像是冥冥中的某种指引。</br>　　到了此刻，他的心间已经有了太多新的念想。</br>　　当年邪神将土系的邪神种子丢下深渊，真的只是不想让邪神玄脉归于完整，衍生超越现世承受界限的力量吗？</br>　　劫天魔帝通过她对黑暗元素的敏锐感知，察觉到深渊的异状。</br>　　而邪神，他对水、火、雷、风、土、黑暗都有着极强的亲和力。虽然没有劫天魔帝对黑暗那般极端，但仔细思虑，他发现深渊异状的可能性，甚至要比劫天魔帝还大上数分。</br>　　若是以他早已发现深渊异状为前提……劫渊无法深入深渊，邪神自然也不能。那么他将一颗邪神种子投入深渊……</br>　　会不会是为了……</br>　　云澈没有继续深思，因为时间上，应该差不多了。</br>　　他看着前方，口中低念：</br>　　“三，”</br>　　“二，”</br>　　“一。”</br>　　“云澈公子！”</br>　　赫连玲珠带着几分急促的呼喊声从后方传来。</br>　　云澈停住身形，赫连玲珠也已追了上来，脸上微微带着一抹焦急之下的红霞。</br>　　“长公主是特意来为我送行？”云澈转眸，微笑看着她。</br>　　赫连玲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看着云澈，眸光盈盈而动：“你……真的要走吗？”</br>　　“当然。”云澈回答：“我已重重触罪了你父皇，换做一个稍微硬气些的国主，怕是早就将我拿下，我自然无法再留下。”</br>　　“说起来，我那么对你父皇，长公主不怪我吗？”</br>　　赫连玲珠没有任何犹豫的摇头：“我父皇如何，我最为清楚不过。你对他说的那些话，虽辱，但字字真切。若是早早能有一个压得住他的人对他说这些话就好了。”</br>　　她的话音里逐渐有了隐隐的哀戚。</br>　　云澈眼睑微落，眸光带起一分怜惜：“你前些时日独自前往雾海，是在忧心……麟神之会？”</br>　　“是。”赫连玲珠微微颔首：“麟神境，对修炼土系玄功的玄者而言，是修炼、突破和机遇的圣地。对当代以及后辈的成长至关重要。”</br>　　“最初，赫连在麟渊界一手遮天，谁可进入麟神境，由赫连皇室一言而定。那时，每当临近麟神境开启，各大势力都拼命讨好皇室，以期能让天赋卓然的后辈进入其中。”</br>　　曾经辉煌，皆已化尘埃，遥不可及。</br>　　“后来，磐玄、万仞、烈砂三宗门逐渐崛起，赫连也开始一点点失去了对麟神境的绝对掌驭。于是，便有了麟神之会。”</br>　　“麟神之会的存在，便是决定四方势力对麟神境的‘分配’。依排位，决定每个势力进入麟神境的人数。而决定排位的，便是十甲子之下小辈的争雄。”</br>　　“这样的话，”云澈毫不含蓄的道：“想来最近几个时代，赫连皇室应该都是垫底。”</br>　　“是……”赫连玲珠脸上更添凄然：“而到了我父皇这一代，他似已认命，他不求有所进，只求苟安，对三宗主能避则避……经历了陌悲尘一事后，他更是意志消沉，对三宗门的试探一次次忍气吞声，哪怕被触及底线，也只敢背后怒骂，从不迎面发作。”</br>　　从掌驭全界到偏安一隅，何其悲凉又讽刺。</br>　　赫连玲珠继续道：“这些年，拜麟联盟逐渐势大，师尊与我数次告诫父皇，若再起一个大势力，或许，赫连皇室会就此失去进入麟神境的资格。若如此，那赫连皇室将彻底……断了未来。”</br>　　“但父皇却说，拜麟盟专注信仰，不具野心。若当真过快崛起有了威胁，也根本无需皇室出手，三宗门便会给予压制。理由是三宗门更不能容忍有人威胁他们对麟神境的掌控权。”</br>　　“父皇总是这样，永远求安求稳，永远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真当机会来临，他却又以‘不可破例以寒他人之心’为由，责令停止对陌悲尘妻女的庇护。”</br>　　她的眼眸之中氤氲着水雾，她在倾诉，哪怕是在最熟悉，最信赖的陌苍鹰面前，她呈现的也始终是自己最坚韧的姿态，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要倾诉。</br>　　“拜麟盟可能要参与麟神之会的消息，一个月前我便有所听闻，但父皇却并不相信，他依旧坚信着三宗门绝对不会容许有人威胁他们对麟神境的掌控。我的太子皇兄对父皇从来都是言听计从……所以，我能做的，唯有从自身寻得突破。”</br>　　“如果麟神之会真的有了第五方势力加入……如果，我能获得突破，成为神主，出现最坏结果的可能性至少会少上那么几分……”</br>　　“可是。”她摇头，泪珠在脸颊缓缓滚落：“现实，却是远比我想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了那么多倍。”</br>　　“我已经……看不到未来了。”</br>　　她也累了，心力交瘁。</br>　　云澈抬手，指尖一点赤炎，散去了赫连玲珠脸上的泪痕，也将一袭温热映入她凄冷的心弦。</br>　　“结果或许没有那么坏。”云澈微笑而语：“至少，此次的麟神之会，你们没必要如他们所愿就此放弃。”</br>　　赫连玲珠怔了怔，轻声道：“可是，真的还有希望吗？拜麟盟并非预想中的后起势力，反而是让三宗愿意俯首，就连此次见证麟神之会的深渊骑士都是出自拜麟盟……麟神境又怎会还有我们赫连的位置。”</br>　　他看着赫连玲珠的眼睛：“你信我吗？”</br>　　面对他镜湖一般澄澈的眼眸，赫连玲珠没有任何犹疑的点头：“信，我当然信。”</br>　　“那就全力规劝你父皇，参加此次的麟神之会。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得到进入麟神境的资格。”</br>　　云澈语气温和平淡，对赫连来说已断无可为的无望之事，在他的口中，却仿佛一件信手便可为之的小事。</br>　　赫连玲珠唇瓣张开，一时难有言语。</br>　　“我如此做，既为还你恩情，同时也有着私心。”云澈满目坦然：“我想入麟神境一观。”</br>　　麟神境毕竟是渊皇所设，开启时又有深渊骑士在侧，暗入风险极高，强闯更是作死。</br>　　随同而入无疑是最理智，甚至近乎是唯一的选择。</br>　　没有追问云澈想入麟神境的原因，甚至没有问他会有什么办法能保赫连皇室赢得资格，她眸光避开云澈的直视，声音忽然轻了几分：“你和西门祺无冤无仇，却下那么重的手折辱重伤他，也只是为了……报恩吗？”</br>　　贵为皇室之人，面对三宗，却从来只能忍气吞声，咽下屈辱。</br>　　包括她的父皇在内，从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如此护她尊严，为她出气。</br>　　“……不全是。”云澈回答。</br>　　短短三个字，足引无限遐思。</br>　　一抹奇异的欢欣在心底涌现，几乎要不受控的溢于脸颊。她螓首抬起，一双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云澈近在咫尺的面庞：“好，我会全力规劝父皇。若父皇不听，我就去……求见太祖。”</br>　　“所以，你暂时……不走了，对吗？”</br>　　“嗯！”云澈点头。</br>　　其实，赫连玲珠就算规劝失败，他还留有另外一途。</br>　　他先前一顿毫无留情的辱骂赫连玦，可不是为辱而辱，毕竟一个断脊的国主，即使有着半步神灭的修为，也不配让他刻意浪费唇舌。</br>　　而是为了将他激怒。</br>　　而怒极，必攻心。</br>　　他的心脉缠缚着陌悲尘留下的半神之力，最忌的，便是动怒。</br>　　赫连玦先被砦连城和西门祺气到吐血，再加上他一顿锥心刺魂之言……云澈看得出，他的心脉之创已全面爆发，倾尽全力才堪堪压制，临近崩溃失控。</br>　　若是再来上那么一下……</br>　　所以他离开前，又特意送他“浮诺”二字。</br>　　待他品明白这两字，差不多也该气晕过去了。</br>　　云澈先前详细探视过他心脉的状况，今日这般程度……还是一番又接一番的怒极噬心，差不多足以将赫连玦逼入绝境。</br>　　而绝境无路之下，他会想到谁呢？</br>　　先前怒然拒绝。</br>　　若再来相求……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br>　　赫连玲珠离开，离开前与云澈交换了传音印记，还给了他一处栖身之地……是她在皇城边际用来静修的一个外殿。</br>　　远方，陌苍鹰的身影晃了一晃，他踏出一步，似乎想要和云澈说什么。但马上，他的脚步和身形又连忙缩回隐下，数息之后，悄然离去。</br>　　云澈回过身，瞳中的温软和怜惜瞬间化为一片幽寒的静寂。</br>　　这是他到来深渊的第三天。</br>　　到来深渊前，他一直在设想的第一途，如此之快的便已铺就。</br>　　麟神境，极有可能便是他拥有完整邪神玄脉，从而能够突破界限的关键之地。</br>　　若一切顺利。</br>　　那么他云澈，便将就此成为完整的，真正的……</br>　　现世邪神！</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