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1章 粉身不渝

    苍姝姀的经历毕竟非同常人，短暂的紊乱之后，她的眸光已散去了全部涟漪，唇间的声音亦是格外平静平和：“兄长，沧澜神珠的主控权始终都在你的手上，你若想要，自行取走便是。”</br>　　虽然，如今的沧澜神帝是苍姝姀，沧澜神珠也在她的手中。</br>　　但也仅仅只是在她的手中。</br>　　苍姝姀的沧澜神力毕竟是由云澈以虚无法则强制契合传承而成，在她的意识之中，自己并无资格主控沧澜神珠。</br>　　苍释天虽已不为沧澜神帝，但他身承最强的沧澜神力，是十方沧澜界最大的庇护者，更是她最敬重信任的兄长。</br>　　再加上她最初继位沧澜神帝时，只是一个被强行扶持上去的半傀儡……</br>　　由他主控沧澜神珠，苍姝姀反而更为安心。</br>　　因而，虽对外宣称苍释天已脱离十方沧澜界，苍姝姀接管一切。但实则，真正掌控沧澜命脉的，始终都是苍释天。</br>　　苍释天嘴角斜起，脸上的血印与黑痕为他平添了几分让人心悸的狰狞：“你可是我最亲最爱的妹妹，我的力量岂能施于你的身上，除非……万不得已。”</br>　　苍姝姀：“……”</br>　　伸出的五指不紧不慢的曲起：“姝姀，你一向最为温和听话，肯定不会做出让我为难的事情。”</br>　　“沧澜如今的处境，你该心知肚明。而我如今为尊者大人所器重，唯有将沧澜界的一切重新交回我的手中，才能保住沧澜。这一点，你不会想不通吧？”</br>　　后方，一个个海神眼神变幻，欲言又止，终是不敢擅自出言。</br>　　“小姐，”却是蕊衣轻然出声：“还给他吧，拒绝……毫无意义。”</br>　　一息……两息……三息……</br>　　四息的沉默，一抹纯净的蓝光浮现，带着层层水涟，落在了苍姝姀那双比冰雪还要纯莹的玉手之间。</br>　　没有说话，苍姝姀雪手轻推，沧澜神珠已是轻轻飞向了苍释天，落在他那只一直伸在半空的手掌之中。</br>　　沧澜神珠被苍释天抓于手中，顿时闪耀起更为浓郁幽邃的沧海神芒。</br>　　手掌抬起，将沧澜神珠托至眼前，神光流溢的珠体之上，映出一张满是血印伤痕的面孔。</br>　　他唇角咧开，笑了起来，也让沧澜神珠中的倒影更加的丑恶可憎。</br>　　这……就是我……</br>　　苍释天！</br>　　光芒消逝，收起沧澜神珠的苍释天没有再和苍姝姀说话，亦没有看去众海神神使一眼，直接转过身去，准备离开。</br>　　“兄长。”苍姝姀忽然开口，喊住了他。</br>　　“嗯？”苍释天停下脚步，但没有回首。</br>　　深深看了一眼苍释天的背影，苍姝姀缓缓闭眸，轻语道：“这个世上，存在着诸多的生存法则。若是为了生存，怎么……都不算错。”</br>　　“所以，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请兄长务必要一直保全、保重自己。”</br>　　她的声音柔柔绵绵，宛若静水微涟，直漾心魂。</br>　　只是难以感知其中所蕴的情绪……但至少，没有半分的怒意、斥责、失望。</br>　　“……”苍释天脖颈轻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转过头来。</br>　　但最终只是发出似是毫无所谓的“嗯”声，便腾空而起，立身于麒天理之侧。</br>　　而封锁云无心的沧澜结界亦飘飞到他的后方。</br>　　显然，如此重要的人质，他可不放心交予任何他人看管。</br>　　这时，麒天理抬起头来：</br>　　“时辰到了。”</br>　　声音沉重，如晨钟暮鼓，让一颗颗忐忑中的心脏骤然紧缩。</br>　　因为这短短四字，拉开的，是无数星界，无数生灵命运翻覆的帐幕。</br>　　原本就格外压抑的气氛又瞬间沉重了数倍。每一寸空间都仿佛被刺魂的冰寒死死封结。</br>　　麒天理虚空踱步，踏向前方，暗吐一口气，发出肃重的麒麟之音：</br>　　“如众位所知，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即将迎来新的主宰，新的命运，那是一个名为‘深渊’的强大之地，一位圣名渊皇的至高存在。”</br>　　“更高上的位面，更强大的主宰，也将引领我们走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命途。”</br>　　“而尊者大人，便是来自于深渊，奉命于渊皇的先驱者。他有着强大到超越认知的力量和高洁的灵魂。而那位如九天神明般的渊皇，更是一位慈和悯生的主宰者，深渊在他的引领下万世安平，未来，定也能引领我们踏足至一个曾经从不敢奢求的领域。”</br>　　麒天理一双深蕴沧桑的老目扫过一众这个世界曾经的掌控者们，声音也更为沉重了几分：</br>　　“依从深渊的统御，或者固守曾经的意志。今日，便是做出选择的时刻。”</br>　　“不过，相信这并不是一个太过艰难的选择，当沧海倾覆，唯有随波方可安身，方知将来会被卷入涡旋还是踏上新域。”</br>　　“若强行逆流而行，唯有粉身。”</br>　　麒天理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劝慰着众人万勿做出无谓的挣扎，而他的话，引来陌悲尘一声冷哼。</br>　　“废话连篇。”麒麟之音被瞬间消抹，取而代之的是让人灵魂惊悸的审判之音：“臣服深渊者生，愚蠢者死！”</br>　　陌悲尘目光刺下，恐怖的神威狠狠压覆着所有的心脏与灵魂：“这是本尊恩赐你们臣服与效忠深渊的机会！不过本尊倒是更想看看，这个卑怜的世界，有着多少可怜的蠢货！”</br>　　麒天理恭敬俯身听完陌悲尘之言，行礼道：“尊者之赐，吾等感怀五内。如此，今日之仪，便从西域起始。”</br>　　说完，他便要落身麒麟界前，准备由他带领麒麟界打头，宣誓从此臣服深渊，效忠渊皇，今日之后将全力归拢诸界意志，并尽心筹备恭迎渊皇神临的典仪。</br>　　“不，”淡淡一语，让麒天理停在了那里，陌悲尘寒漠的瞳孔斜向北方：“先从北域开始，想必要有趣的多。”</br>　　“……”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声，麒天理也僵在那里。</br>　　北神域到来的人最少，气场却最为阴寒。</br>　　他们偶然外释的瞳光，更是冰森刺骨。</br>　　即使，他们是置身陌悲尘的半神气场之下。</br>　　而这些都清晰证明着，北神域到来之人……包括三王界在内，根本没有臣服之意，反而全部带着赴死的狠绝。</br>　　未出身北域，未被封囚于黑暗，未跟随魔主重生于天光之下……他们无法理解北域玄者对于云澈的忠诚。</br>　　“是。”麒天理这才出声：“谨遵尊者之意。”</br>　　他移身转目，用尽可能平和的声音道：“云帝与魔后尽皆溃逃，即使暂未陨落，亦再无见天日之时。北域诸位，你们此刻也有了新的选择。而这个选择，不仅关乎你们的性命，更关乎北域的未来。请务必……”</br>　　“新的选择？”</br>　　冷冽的声音噬断着麒天理的言语。阎舞魔眸抬起，漆黑长发在幽暗魔光中缓慢起舞：“我们北域之主，唯有魔主云澈一人！此志此念，永世不渝！”</br>　　“深渊？陌悲尘？也配！？”</br>　　字字带着冰寒与狠绝，却唯独没有畏惧。</br>　　其他三域玄者有的默然屏息，有的无声幽叹。</br>　　顺者生，逆者亡。</br>　　阎舞之言，已是注定她今日必死无疑。</br>　　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便是全然无谓的送死。</br>　　哪怕只有点星般的微小希望，他们的以死抗争都会让人为之动容。</br>　　但，陌悲尘之可怕，就如全然没有尽头的暗夜，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触碰曙光的可能。这般抗争，唯一的后果，就是单纯的送死……单纯的愚蠢。</br>　　阎魔声音未落，众阎魔已是齐聚她的身边，再无需压抑的阎魔气息在他们身上悲壮的激荡。</br>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这一生，最后一次绽放阎魔的骄傲。</br>　　陌悲尘动也未动，神情更是毫无变化，唯有瞳孔深处多了几分嘲弄与怜悯。</br>　　就像是在观赏一群可怜的幼虫，在叫嚣着他们可悲的骄傲。</br>　　早有所料，但胸腔依旧压抑的难以喘息。麒天理一时有些不敢碰触阎舞的目光，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叹息：“劫魂与焚月，你们的意志，又是如何？”</br>　　“呵。”焚道启一声淡笑，声音平和的像是微寒的风：“我们北神域这百万载命运如何，你们再清楚不过。”</br>　　“是魔主，带我们走出了牢笼，让我们可以在天穹之下傲身为人，而不是只能趴伏于黑暗污泽的囚兽！”</br>　　“虽然只有短短数载，”焚道启身上黑光流溢，双目之中映出幽暗的魔月：“但足以让我们万死以报！”</br>　　“万死以报魔主！”后方蚀月者们齐声低吼。</br>　　当年，是他们跟随云澈天降宙天神界。那是北神域踩踏东神域，横扫神界的真正起点，是将铭刻他们身躯与心魂一生的至高荣耀。</br>　　不容任何玷污！</br>　　铮！</br>　　劫心劫灵双剑出鞘，直指上空。九魔女的气息与意志亦在这一刻完整连结。</br>　　“我劫魂界纵血骨无存，也绝不屈膝他人！”</br>　　陌悲尘微微转眸，却不是看向北神域，而是淡淡瞥了一眼东方，唇角微微斜起一抹玩味。</br>　　“唉。”麒麟帝重叹一声：“北域重获新生，何其不易。你们……这又何必。”</br>　　“你有你的选择，我们有我们的意志。”焚道启冷视麒麟帝：“道不同，不相为谋！”</br>　　“深渊想统御我北神域，先踏过我们的魔血！”</br>　　麒麟帝缓缓闭目：“既如此，老朽无话可说。”</br>　　他目光远移，看向后方：“众位北域界王，你们……”</br>　　“少废话，你这只没有脊梁的老麒麟！”</br>　　北域的后方，响起北域神主的破口喝骂：“三王界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我们就算魔血流尽，也绝不会背弃魔主！”</br>　　被如此喝骂，麒天理无嗔无怒，他再次叹息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心魂深处，忽然响起袅袅魔音：</br>　　“你们不愿背弃魔主，但魔主，已经放弃了你们。”</br>　　身姿未至，音已穿魂。如此魔音，世无二人。</br>　　池妩仸！</br>　　魔音由魂及耳，近在耳畔之时，池妩仸的身影也已现于众人视线之中。</br>　　“魔……后！？”</br>　　她的到来，让北域众人全部色变。</br>　　她本该与云澈一起远逃中……为何竟主动现身此地。</br>　　而她刚才所说的话……</br>　　池妩仸踏空而立，魔眸俯傲。作为这些年掌御四神域的魔后，纵在此境之下，依旧倾释着让众神主不敢抬首直视的魔威。</br>　　她并非孤身前来，身侧，沐玄音、千叶影儿、彩脂皆在。</br>　　“帝上！”东方，梵帝神界众梵王尽皆惊喊出声。</br>　　千叶影儿却是毫无理会，内蕴幽暗的金眸直刺陌悲尘。</br>　　“呵呵呵呵。”陌悲尘在笑，脸上轻微勾起饶有兴趣的神色：“你们主动前来，是学聪明了，还是……想要更彻底的展示你们的愚蠢？”</br>　　太初神境的气息开始变得躁动，魔后、沐玄音、千叶影儿、彩脂……都是云澈身边的至重之人，她们竟在此地此刻主动现身，究竟为何？</br>　　池妩仸直面陌悲尘，刚要开口，下方传来阎舞的颤音：“魔后，你刚才……说什么？”</br>　　魔眸转下，池妩仸用极尽平淡幽冷的声音重复道：“魔主，已经放弃了你们。”</br>　　“放弃了我们……是什么意思？”阎舞下意识的摇着头，懵然问道。</br>　　“便是语面上的意思。”池妩仸继续道：“天倾之时，他会选择暂避天外，世之一切，皆已与他无关，包括你们。”</br>　　“换言之，如今的你们，已经没有了魔主。既无魔主，你们所秉持的意志，也已毫无意义。”</br>　　她抬眸看向陌悲尘，身上魔光牵动着黑裙，浮荡着隐约的黑暗魂音：“顺从者生，忤逆者亡。陌悲尘，这是你许予此世之诺。”</br>　　“这群北域玄者虽言语大有冒犯，但尚未来得及忤逆。若他们及时修正意志，顺从于深渊，想必你也会欣然接纳。”</br>　　“毕竟……”她似笑非笑，魅音绕魂：“你可是自诩信念高洁的深渊骑士，更是象征深渊颜尊的唯一先驱者，总不会做出自贱毁诺，连累‘深渊骑士’这个称号都沦为笑话的事来吧？”</br>　　陌悲尘手臂半抬，五指微微收拢：“你在教本尊做事？”</br>　　“魔后！”</br>　　阎魔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刚才的颤抖和懵然，重新恢复先前的坚毅狠绝：“我明白你的意思……”</br>　　所有人都瞬间明白了魔后的意愿。</br>　　她想尽可能保下北神域，不要让他们去无谓的丧生。</br>　　但……</br>　　“但这一次，”阎舞的瞳中魔光凝实，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的眼神直面北域魔后：“恕难从命！”</br>　　“魔后，我们皆明白你的苦心。”焚道启也平和出声：“魔主与魔后之令，于我焚月而言，始终是不可违抗和质疑的无上天命。不过此番，焚月唯有与阎魔同立一处……抗命不遵。”</br>　　“……唉。”轻然一叹，池妩仸似乎并未对这个回应有太大的意外：“活着，或许还有可期的未来，总好过白白陨去。”</br>　　“不，即使粉身碎骨也未能伤得对方一毫一发，我们也并不会白死。”</br>　　焚道启微笑着，死亡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的笑意却是那般的无惧无悔：“魔主为帝方才短短三年，他所驭下的神界便遭此天外之劫。”</br>　　“他所器重之人，信任之人，宽恕之人，统御之人……”焚道启的目光缓缓游移，掠过麒天理，掠过苍释天，掠过一众不自觉避目的神帝神主：“一个接一个，一片接一片的倒戈背离。”</br>　　“如果，连我们也屈膝俯首，后世对‘云帝’的记载，必将被铭刻‘可悲’，甚至‘可笑’的恶印。”</br>　　言至此处，焚道启每一个字，都尽释着不容任何意志动摇的坚决：“如果，魔主的时代注定终结。那么至少，要由我们的魔血，来为魔主浸染最后的终幕！”</br>　　“……”不重的声音，却字字击魂。在场玄者无不深深动容。</br>　　他们不是在选择白白送死。而是甘愿用自己的生命与力量，去守护云帝……亦是他们的魔主最后的尊严。</br>　　这是他们理解不了的意志，更是他们永世奢求不来的忠诚。</br>　　铮！</br>　　阎魔枪鸣，直指苍穹。阎舞身上，已是浮现狰狞舞动的阎魔之影：“先父为北域的重生而陨落沧澜，三位先祖为守护魔主永归魔尘。我身为阎魔之女，若为苟生而背弃魔主，未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先父与先祖！”</br>　　魔光爆闪，众阎魔尽皆现出阎魔之影，在这片苍寂压抑的太初大地上铺开一片庞大的幽森魔域。</br>　　魔光所映，是一张张决死而无悔的面孔。</br>　　数不清的目光在无比混乱的游移碰撞。对三神域的众神主而言，他们的心绪，或许从未如此的震颤和复杂过。</br>　　“唉呀。”千叶影儿幽然吐息：“真想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幕。”</br>　　身上的魔光依旧在缓慢的摇曳，池妩仸的唇角却在这时倾起了一抹媚惑万生的浅笑。</br>　　“本后，从未如此刻一般，为出身于曾经至暗的北域而骄傲无悔。”</br>　　魔绫现出，缠于玉臂，飞舞之时覆下再无保留，亦无退路的黑暗魔威。</br>　　“黑暗之子们，让我们最后一次并肩而战。”</br>　　“此战不为北域，不为宗族，只为魔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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