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3章 月忆（七）

    安葬了月无涯与月无垢，从月无极手中接过月皇琉璃，她正式成为月神之帝。</br>　　面对月神界上下骤涌而至的重压，几乎可以说是孤身一人的夏倾月一上来，便做了一件惊骇所有人的事。</br>　　面对月神太子月玄歌为首忽然发起的咄咄逼人，她没有退步忍让，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强自对抗……而是一道切裂所有人瞳孔的紫芒。</br>　　将这月神太子当着众人之面，一瞬斩杀。</br>　　“忤逆神帝，其罪当诛！”</br>　　理由，八个字足以！</br>　　无论他是谁！</br>　　那时，夏倾月接受来自月无涯的紫阙传承，不过短短九天。</br>　　所释出的紫阙神力，却让一众月神无不战栗。</br>　　这一剑立威，立势，亦斩断了月无极的踌躇，让这个仅次于神帝的强大月神再无犹豫，站在了新帝之侧。</br>　　月神太子猝死，等同反抗新帝的势力尚未来得及正式发难便已核心崩溃。</br>　　剩下的，便是个个击破。</br>　　她步步为营，且每一步都必踏核心，将众月神或深深折服，或重重震慑……当所有月神皆甘愿俯首之时，其他反音皆化笑柄，月神界已尽在她的玉指之中。</br>　　月神界的内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年。</br>　　一个在那之前，任何人做梦都想不到的时间。</br>　　池妩仸对人心的驾驭，对局面的把控，来自于万载的积累。</br>　　而夏倾月，在成为月神帝前，她未曾有一天当过上位者。</br>　　虽然接过月皇琉璃时，也自然继承了诸届月神帝的核心记忆，对众月神、月神使都了如指掌，但能控驭到这般程度，绝非常人、常理可以做到。</br>　　哪怕是以池妩仸之能，在不动用涅轮魔魂的情形下，云澈也不认为她能做得更好。</br>　　琉璃觉醒……窥清虚无下的真实……</br>　　她身上的变化，她看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br>　　虚无追忆的画面继续的流转着，逐渐的，来到了三年之后……云澈重返神界之时。</br>　　火破云的出卖，让他刚刚返回吟雪界，行踪便已暴露。</br>　　而得到消息的夏倾月第一时间做了两件事，引宙天神帝去往吟雪界，然后亲自去阻截千叶影儿。</br>　　吟雪界那边，即使洛孤邪没有被沐玄音所断臂，也会被宙虚子所阻。而最危险的千叶影儿，被她完美逼退。</br>　　若非她，后果不堪设想……此事，她后来对他的提及，亦是一言带过，轻描淡写。</br>　　后来，他们踏入宙天神界，参加应对绯红之劫的“宙天大会”。</br>　　而夏倾月竟在那时，便已生出了对龙白的警觉：</br>　　“吩咐下去，让他们重点调查龙神界近年频发的灭门惨案。尤其是第一起发生的时间与地点……并试着全力搜寻每一起现场留下的力量痕迹，越详细越好！”</br>　　“近期全力调查此事，其他的一切都可暂时搁置！”</br>　　他亦看到，宙天神界中，夏倾月在与他交谈之后，看着他的背影，发出了一声很是悠长的叹息：</br>　　“身怀奇璧，龙皇虎视，千叶毒心……一旦绯红劫难平息，他或将举世皆敌。”</br>　　“究竟该如何，才可护他。”</br>　　混沌之壁前，劫天魔帝归来。</br>　　一众神帝、界王屈膝战栗。同样拜倒在地的夏倾月……一枚隐月浮影珠早已悄然置于紫色的衣带之上，气息与她的月神神息完美相融，无人察觉。</br>　　将众帝的屈膝，将云澈独面魔帝的画面，完完整整的刻印而下。</br>　　这便是那第一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br>　　后云澈返回吟雪界，带来了劫天魔帝不会祸世的消息。众神帝界王对云澈尽皆礼拜有加，奉之为“救世神子”。而此时，夏倾月的身上，依然有一枚隐月浮影珠在悄然释放着淡淡的月之气息。</br>　　第二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来自于此。</br>　　夏倾月以虚实交错的算计，将千叶梵天逼入绝境，亦逼得千叶影儿被云澈种下奴印……而正是那一天，他刚离开月神界之时，劫天魔帝竟忽然现身于她的身前。</br>　　因对她同时身具琉璃心和玲珑体的好奇，劫天魔帝强行窥探了夏倾月的记忆，之后，说出了一句又一句让云澈为之惊愕的言语：</br>　　“夏倾月，你算是本尊这一生见过的，命运最悲哀的人……连经历过外混沌劫难的本尊，都替你悲哀！”</br>　　“更悲哀的是，你在终于有所察觉之后，居然选择了顺从？是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抗拒，还是……”</br>　　“不过拜你所赐，本尊倒是知道了一个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呵呵，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真是奇妙啊。”</br>　　劫天魔帝已经离开，绯红劫难已经结束，夏倾月已落入无之深渊……而此刻的云澈，却完全听不懂劫天魔帝当年对夏倾月说的这些话。</br>　　一句都无法听懂。</br>　　劫天魔帝以乾坤刺，将夏倾月强行带离了月神界。画面转换，她们所现身的，是一个无尽幽暗的世界。</br>　　北神域。</br>　　劫天魔帝看着前方永无明光的黑暗囚笼，声音哀怒，满目苍凉：</br>　　“当年，我诚心与那神族的末厄相见，却遭到了他的暗算，明明是那般卑劣的手段，当世的记载，对他竟只有赞颂……呵，太可笑了。”</br>　　“若非因为云澈……若非不想让逆玄的邪神之名因我而受污，我真的很想……将末厄、夕柯……将所有神族力量和意志的继承者全部从世上永远抹去！”</br>　　……</br>　　这是第四枚幻心琉影玉所载的画面，记录的，是劫天魔帝对当世万灵的救赎。</br>　　但后面，幻心琉影玉未刻入的声音，对云澈而言却是字字震心。</br>　　“看来，我该离开了，也不得不离开。”劫天魔帝目映魔光，似自言，似倾诉：“如此也好，顺了逆玄之愿，也遂了云澈之意……只是终归，有那么些许的不甘。”</br>　　劫天魔帝最初只是说过她不会祸世，并未说过会离开。他一直以为，劫天魔帝最后选择牺牲自己脱离混沌，是因与红儿、幽儿的长久相处，以及目睹逐渐席卷诸世的混乱，承受诸多触动后做出的选择。</br>　　原来，她的这个选择，竟是在见到夏倾月后所做出！</br>　　她在夏倾月身上，究竟看到了什么？</br>　　“离开？”夏倾月转眸：“以魔帝前辈之能，普天之下，皆为你驭下之地，又能离去何处。”</br>　　劫天魔帝道：“连带我的族人，永远离开这片混沌。如今的世界，已不属于我们。有‘她’在，我注定……不能将这个世界毁乱。”</br>　　她露出一抹极是怪异的笑意：“‘她’竟然还存在于世，何其的……”</br>　　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出什么言语足以形容，她唯有摇头：“云澈曾在我面前，同时使用光明玄力和黑暗玄力，我那时便该猜到……但那时，我纵然再长千万个头颅，却也不敢真的猜向那个可能。”</br>　　“然而，唯一，却又最不可能的可能，居然便是真相。”</br>　　夏倾月没有问劫天魔帝言中的“她”是谁，她看着劫天魔帝那张布满恐怖伤痕的面孔，轻语道：“魔帝前辈之恩德，必将被万世所铭记。只是……晚辈厚颜，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魔帝前辈成全。”</br>　　“哦？”</br>　　“希望……前辈将此事公之于天下时，能顺带告知，这是云澈倾力所铸下的结果。”</br>　　云澈：“！！”</br>　　劫天魔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颇为复杂的淡笑：“你不说，我也会如此。看来你身上这颇为隐匿的玄影之石，便是为他而准备。”</br>　　“只不过，你被施加的干涉，可并不包含‘情感’。呵，真是有趣。我越来越想亲眼目睹你的终局……可惜，留给我的时间远远不够。”</br>　　“谢魔帝前辈成全。”夏倾月轻轻一礼，随之，她问了一个很是奇怪的问题：“前辈，你可否告知……我身上被施加的‘干涉’，究竟是什么？”</br>　　劫天魔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那么的怪异：“出于对你的怜悯，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越晚知道越好。不过看起来，你距离看清全部‘真实’，也并不遥远了。若是不够幸运的话，或许也就近两三年的时间。”</br>　　夏倾月：“……”</br>　　“不过，以你如今的状态，就算是没有完全看清，也多多少少该有所察觉。又或者，你触碰到了端倪，却又根本不敢再去近触一分，唯恐那是一个残酷到你无法接受的结果。”</br>　　夏倾月的月眸剧烈震荡，许久之后，她幽幽问道：“我以前，从不相信所谓命运。而今，我想知道……【这种命运】，可以违逆吗？”</br>　　“你先扪心自问，想忤逆吗？”劫天魔帝反问。</br>　　“……”夏倾月没有回答。</br>　　“你问我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劫天魔帝道：“而我问你的问题，待你某天看清全部的真实时，你再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很期待你那时的选择。”</br>　　劫天魔帝仰起头，望着昏暗的虚空：“世界因平衡而存在。有生便有灭，有光便有暗，而命运，亦有其平衡。”</br>　　“？？”夏倾月看着她，未解其意。</br>　　劫天魔帝在这时伸出手来，流转着绯红微光的乾坤刺和一块漆黑的石板缓缓浮至夏倾月身前。</br>　　“前辈？”夏倾月没有伸手，目绽惊愕。</br>　　“乾坤刺本是逆玄之物，我与他定情之时，他予我乾坤刺，我予他天毒珠。”劫天魔帝声音轻下：“是它，让我于外混沌长久苟生，也是它，让我撑过这数百万年而未曾溃心。”</br>　　“情若为幸，至死不渝；情若为伤，十世锥魂；情若为劫，神佛难渡……夏倾月，你已经看到了我的选择，就让我的乾坤刺，去见证你最后的选择。”</br>　　“至于这逆世天书，我本想交予云澈。但你的存在，让我忽然不想让他太早看清所有的‘真实’。所以，还是将之，留在你的‘选择’之后吧。”</br>　　红光微闪，劫天魔帝与夏倾月已消失于画面之中。</br>　　云澈怔然面对着一片无尽的昏暗，如临迷心幻梦。</br>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