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使团入京

    金銮殿内的诸公，早已得到消息，闻言并不惊讶，首辅钱青书当仁不让的站出来，发表看法：</br>　　“此计，恐是叛军的缓兵之计，陛下还请三思啊。”</br>　　不等永兴帝说话，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反驳：</br>　　“钱首辅何时与杨布政使如此默契了？”</br>　　说话的是兵部都给事中，喷子里的领头羊之一。</br>　　钱青书皱了皱眉，审视着兵部都给事中，淡淡道：</br>　　“严大人有何高见啊。”</br>　　兵部都给事中，高声道：</br>　　“陛下，自秋收以来，十万大军被魏渊葬送在靖山城，入冬后，又有近六万精锐折损在青州。再这么打下去，我大奉的将士必定耗损殆尽。</br>　　“而各处流民成灾，兵力紧缺，兵部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支援雍州了。臣认为，议和实乃正确之举，可解朝廷燃眉之急。”</br>　　兵部尚书欲言又止，叹息一声，选择了沉默。</br>　　“解燃眉之急？”</br>　　右都御史张行英冷哼道：</br>　　“要想议和，叛军必定狮子大开口，只怕之后，朝廷更加没有余力与其抗衡。钝刀割肉的道理，严大人不明白？”</br>　　这时，户部尚书出列，沉声道：</br>　　“张御史如此明察秋毫，洞悉局势，不如我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让给你来做。。”</br>　　说罢，冷笑一声，朝永兴帝作揖，大声道：</br>　　“陛下，国库空虚，朝廷若是继续与云州叛军交战，迟早被战事拖垮。春祭将近，大地回春,我们需要的是时间。而议和,恰可争取时间,让我们熬过寒灾。”</br>　　主战派和主和派立刻掐了起来，争论不休。</br>　　每次事态面临失控，赵玄振便抽打鞭子,呵斥一声“肃静”。</br>　　永兴帝默然的旁观者诸公的争论，直到发表意见的人越来越多,主和派渐渐压过主战派,他这才看向赵玄振,用眼神示意。</br>　　啪！</br>　　赵玄振再次抽打鞭子，光亮可鉴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让殿内的争论声安静下来。</br>　　永兴帝环顾众人，缓缓道：</br>　　“朕体恤将士与百姓,不忍再妄动干戈,议和之事,就这么定了。”</br>　　............</br>　　皇城,王府。</br>　　豪华马车停在府外，钱青书在仆从的搀扶下,踏着小凳下车，王府外的侍卫知道他的身份，没有阻拦。</br>　　一路进了府,在内厅稍后片刻，管家引着他进了内院,来到王首辅的卧房。</br>　　像王首辅这么体面的人，见客不在书房,而在卧房，可见病情有多严重了。</br>　　兽金炭熊熊,散发温暖，卧房门窗紧闭，外室和内室各有两名婢女侍立。</br>　　王首辅坐靠着，腰背垫着软枕。</br>　　他瘦的形销骨立，脸色难掩暮气，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br>　　“唉！”</br>　　钱青书叹息一声：“你这病怎么就不见好？”</br>　　他说着，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退下。</br>　　“许是大限将至了吧。”王贞文笑了笑：</br>　　“人一上了年纪，便是病来如山倒，神仙也难救。所谓五十而知天命，既是天命，那也就顺其自然了。”</br>　　钱青书沉吟一下，道：</br>　　“本不该来找你，让你安心养病才要紧，只是.........”</br>　　王贞文抬手打断，指着窗户，道：</br>　　“先帮我把窗打开。”</br>　　钱青书皱皱眉：</br>　　“天寒地冻，开了窗，你这身子骨经得住？”</br>　　王贞文摆摆手：</br>　　“这一屋子的暮气，让我难受，岂不更容易生病？别废话了，赶紧开窗去。”</br>　　钱青书略作犹豫，走到窗边，打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让冷冽但清新的风吹入屋内。</br>　　他返回床边，在圆凳上坐下，心里措辞了一下，道：</br>　　“青州失守了。”</br>　　见王贞文没有说话，他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王贞文声音低沉：</br>　　“你继续.........”</br>　　“监正战死在青州了，叛军如今占据青州，与杨恭在雍州边境对峙.........昨日，雍州布政使姚鸿递上来折子，云州欲派使团入进议和.........”</br>　　王贞文一声不吭的听着，期间没有动弹一下，目光也仿佛凝固。</br>　　等钱青书说完，他眸光微动，恢复了生气：</br>　　“陛下答应了？”</br>　　他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失望。</br>　　钱青书轻轻点头：</br>　　“别无选择，大奉失去了监正，超凡战力出现空缺，就如羊群没了领头者，迟早人心涣散。再打下去，又有什么用呢。</br>　　“易位而处，恐怕我也会与他一般.......”</br>　　猛的意识到自己这话是大不敬，叹息着改口道：</br>　　“换成其他皇子，也是一样。”</br>　　王贞文闻言，缓缓点头，道：</br>　　“人家就是吃准了这个，才在胜券在握时，主动派使团和谈。”</br>　　钱青书苦笑一声：</br>　　“聪明人很多，但都装傻子罢了，这道理谁不知道，可又有什么办法？近日，京城人心惶惶，诸公强作镇定，实则早被吓破了胆，甚至认为大奉灭亡不过时间问题。</br>　　“没有另谋出路，已经算是忠心可嘉。</br>　　“陛下自己也知道和谈是钝刀割肉，可他能做什么？和谈是他唯一的希望，他会不顾一切的抓住，然后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取时间，等待寒灾过去。”</br>　　王贞文沉默半晌，道：</br>　　“不说这个，你想办法让许七安来见我一趟。”</br>　　“他？”</br>　　钱青书苦笑摇头：</br>　　“这位大爷谁看得住，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br>　　“他在京城，他现在一定在京城。”王贞文捂着嘴剧烈咳嗽，“监正死了，他一定会回来，嘿，云州叛军想要议和，得看他同不同意。”</br>　　钱青书起身，大步走到窗边，关好窗户，回身说道：</br>　　“你觉得，许银锣能破解此事危机？”</br>　　王贞文沉默以对，隔了好久，他低声道：</br>　　“就算魏渊复活，也盘不活这局死棋。”</br>　　...........</br>　　司天监。</br>　　七层丹室，许七安连家都没有回，径直来找了宋卿。</br>　　“招魂幡的材料我都集齐了，但还有一个辅助材料。”</br>　　许七安取出地书碎片，依次散发森寒阴气的两枚玉瓶，一块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石头，一团漆黑如墨，散发剧毒气体的蚕丝。</br>　　宋卿连忙服下辟毒丹，用浸泡了药水的绸布捂住口鼻，然后拔开瓷瓶的木塞，做材料确认。</br>　　瓷瓶里分别是古尸的指甲，从颈部动脉里提取出的漆黑的尸水。</br>　　鸣金石和散发剧毒气体的蚕丝也确认完毕后，宋卿道：</br>　　“最后一件材料是魏渊原身的发肤皮肉，用来定位的。但魏渊肉身毁在靖山城，肯定是找回来了。”</br>　　其实魏渊肉身被贞德吞噬了，宋卿不知其中细节。</br>　　“所以呢？”许七安问道。</br>　　“子嗣血脉可以代替。”宋卿缓缓道。</br>　　魏公早就绝后了啊.........许七安心里叹息一声，语气低沉：</br>　　“必然其他法子替代，不然监正不会让我寻找炼制招魂幡的法器。”</br>　　宋卿凝视着他：</br>　　“魏渊是没子嗣，但你是靠他的血丹晋升三品的，某种意义上说，你便是他的子嗣。</br>　　“所以接下来，你要炼出一粒血丹，不用多，指甲盖大小便成，这不会对你修为造成影响。</br>　　“然后，你还得帮我祛除掉幽冥蚕丝蕴含的毒性，神魔后裔的毒，我可没办法祛除。”</br>　　许七安目光扫过幽冥蚕丝：</br>　　“炼出血丹祛除毒性，怎么也得三天时间。</br>　　“这些都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招魂幡这样强大的法器，你能行吗？”</br>　　监正已经不在，孙玄机养伤中，杨千幻此时也不在京城，司天监地位最高的是宋卿。</br>　　但宋卿只是一个六品炼金术师。</br>　　身为炼金术领域的大佬，宋卿对自己有着深刻的认知，对炼金术怀着崇高的敬意，绝对不会逞能，他果断摇头：</br>　　“我不行！</br>　　“鸣金石这样的金属，凡火无法熔化，需要以火行之阵凝聚火灵才能熔化它。</br>　　“嗯，我可以用一些助燃的材料提高火焰温度，但需要建造一个新的火炉，而助燃材料是我独创，司天监没有储备。</br>　　“单是这方面，就要半个月的时间。”</br>　　宋卿卡级多年，浸淫炼金术，摸索出很多取代阵法的法子，但这些法子肯定没有直接布阵来的便捷。</br>　　“所以需要你以气机代替助燃材料，熔化鸣金石，炼出招魂幡的杆子。至于招魂幡的幡布，只能等孙师兄伤势痊愈再说。因为编织过程中，需要不停的融入阵法。”</br>　　许七安耐心听完，道：</br>　　“炼好招魂幡，就能唤醒魏公？”</br>　　宋卿依旧摇头：</br>　　“而后是刻画聚阴大阵，等待一年中阴气最盛的三个时刻之一，由你来召唤魏渊魂魄。”</br>　　许七安皱眉：</br>　　“最近的一次是什么时候？”</br>　　宋卿没有思考，回答道：</br>　　“春祭日！”</br>　　一个月左右..........许七安吐出一口气，认为这可以接受。</br>　　.............</br>　　这天，一条腾云驾雾的长舟，破开云海，缓缓降落在京城地界。</br>　　御风舟，这件法器原本是东方婉蓉的东西，剑州一役中，落到了姬玄手里，此舟日行千里，是极罕见的大型运输工具。</br>　　舟头立着三人，居中的是一位华服青年，五官俊朗，气质温文尔雅，手里捏着一把银骨小扇。</br>　　他的长相和姬玄有四五分相似，气质却截然而不同，姬玄偏向阳刚，锋芒却暗藏。</br>　　这位年轻人则有一股书生意气，以及腹中填满学识的傲气。</br>　　左右两边，分别是黑衣少年许元槐，清冷少女许元霜。</br>　　此三人为使团核心人物，除他们之外，还有十六名老成持重的读书人，组成的谈判团队。</br>　　以及一百名修为不俗的精锐侍卫。</br>　　“京城啊.........”</br>　　姬远手里的银骨小扇转动几圈，笑道：</br>　　“闻名已久，仰慕已久，元槐元霜，你们难道不高兴？”</br>　　许元槐和许元霜都是生人勿进的性格，一个冷漠，一个清冷，这和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有关。</br>　　但他们确实高兴不起来，任谁都能看出，父亲让他们入京谈判，针对的是谁。</br>　　“听说雍州城外，许七安对你俩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等入了京，你俩可要保护好我。”姬远笑眯眯道：</br>　　“那厮不舍得杀弟弟妹妹，杀我这个表弟，恐怕眼睛都不会眨一下。”</br>　　见表弟表妹表情淡淡，他自觉无趣，感慨道：</br>　　“此次来京城，第一，是为潜龙城攫取更大利益。第二，立功，七哥已是超凡强者，我却寸功未立。若能把这件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父亲会更重视我们兄弟。七哥的位置，才更稳固。</br>　　“这第三嘛，就是试探一下大奉如今的底气。你们那大哥，就是我首要试探之人。啧啧，你们觉得，他有没有想过和谈？”</br>　　许元霜淡淡道：</br>　　“他不会！</br>　　“此人宁折不弯。”</br>　　姬远点点头，然后说道：</br>　　“性情刚烈，不代表迂腐，他若同意和谈，那便是缓兵之计，说明大奉还有后手啊。”</br>　　说话间，御风舟缓缓停靠在京城外。</br>　　负责迎接云州使团的衙门是鸿胪寺和行人司，领头的是鸿胪寺卿，官居从三品，实在是给了云州天大的面子。</br>　　鸿胪寺卿是位蓄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的中年人，鱼尾纹深刻，常年笑出来的。</br>　　人情练达，处事圆滑。</br>　　他率下属迎向御风舟，等待云州使团下来。</br>　　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御风舟上安静一片，不见任何人影，也没看到踏板放下来。</br>　　一刻钟后，一名侍卫从船舷边探下头，高声道：</br>　　“敢问大人是何人？”</br>　　鸿胪寺卿堆起职业化笑容，作揖道：</br>　　“本官鸿胪寺卿。”</br>　　那侍卫“哦”了一声，脑袋缩了回去，十几息后，又探出头来，淡淡道：</br>　　“我家公子说了，你身份不够，请回吧。”</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