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曲柳

    “放开他，让他进来。”</br>　　护卫们收手。</br>　　曲白踉跄着冲进院子。</br>　　他的身体，比那天路上遇到陆天明时还要糟糕。</br>　　“卉儿...”曲白的声音中透着惊喜。</br>　　走了九年。</br>　　途中他想过很多种开口的方式。</br>　　愤怒的质问。</br>　　悲伤的诉苦。</br>　　但从没想过，再见面时，他会开心的叫她儿时的名字。</br>　　柳卉抬手打断，眼里有一丝不忍。</br>　　“要么直呼我的名字，要么叫我柳夫人，那个叫卉儿的女人，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br>　　曲白脸上的笑容消散。</br>　　他愣愣望着柳卉。</br>　　才发现，对方的穿的那身衣服，可能比自己的命还贵。</br>　　竹叶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br>　　曲白的脸开始抽搐。</br>　　以前。</br>　　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br>　　曲家和柳家就隔着一堵墙。</br>　　曲家走镖，柳家治病。</br>　　两家小孩从光着屁股在一起洗澡，一直玩到谈婚论嫁。</br>　　当时生意不好，想要挣大钱置办一场风光的婚礼，必须走塞外的镖。</br>　　于是，十一年前分开的那个早晨。</br>　　曲白胸有成竹的对柳卉说：“卉儿，等我，等我回来，我们修大房子，我要让你成为村里最幸福的女人。”</br>　　卉儿依偎在曲白的胸口，幸福道：“白哥儿，卉儿一定等你。”</br>　　那时候曲白十八，柳卉十七。</br>　　年轻时的誓言。</br>　　通常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br>　　但曲白非常认真。</br>　　只不过，他这趟镖，一走就走了两年。</br>　　塞外的镖，哪有这么好走。</br>　　马匪的弯刀割草一样收割着镖队的性命。</br>　　曲白运气好，捡回来一条命。</br>　　所以他没有带回钱，只带回了他爹的骨灰。</br>　　等他回村以后，才发现自己不用为兑现当年的誓言苦恼了。</br>　　因为隔壁姓柳的人家一年半前就已经搬走。</br>　　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br>　　直到他在说书人那里听到端木萧南海求珠为红颜的故事。</br>　　于是，他把祖房贱卖。</br>　　从北境一直往南走，就是想亲口问问为什么。</br>　　为什么半年时间，誓言就不作数了。</br>　　“为什么？”曲白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br>　　他眼里的悲伤和痛苦变得跟眼角的鱼尾纹一样深。</br>　　柳卉揉了揉眉心：“因为我要活下去。”</br>　　“难道不是因为端木家有钱？”曲白讥诮道。</br>　　柳卉点头：“这么认为也没错。”</br>　　“所以承诺不值钱？”</br>　　“你都二十九岁了，还问这样幼稚的问题？”</br>　　“我九年来一直在走路，哪里来的时间成熟？”</br>　　听闻此，柳卉的眉毛直抖。</br>　　“你，从北境走路来的这里？”</br>　　曲白反问道：“不然我为什么现在才到？”</br>　　柳卉盯着曲白。</br>　　盯着他脸上不该有的皱纹。</br>　　以及他身上单薄的衣衫，还有脚上开始流脓的冻疮。</br>　　她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br>　　但是她肯定在想一些不开心的事情。</br>　　不然她不会过了很久才回曲白。</br>　　“你再走九十年，也无济于事，我现在是端木家的夫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br>　　曲白没有回话。</br>　　他想哭。</br>　　但是哭不出来。</br>　　风霜早就把他眼睛里的水分吹干了。</br>　　“能不能告诉我真实原因？”曲白表情逐渐平静下来。</br>　　“原因就是你走的半年后，如果我没有钱，我会死。”柳卉冷声道。</br>　　“不是端木家强抢民女？”</br>　　曲白拧着眉头，袖子里划出半截锈剑。</br>　　“呵。”柳卉冷笑，“怎么，你想在端木家的地盘抢人？”</br>　　曲白摇头：“我不抢人，我杀人。”</br>　　柳卉轻轻一抬手，一股香风扑过，曲白手里的锈剑便掉在了地上。</br>　　“凭你连剑都握不稳的手？”柳卉质问道。</br>　　曲白傻傻看着地上的半截锈剑。</br>　　这是他当年的佩剑，走镖回来后，就剩下了半截。</br>　　没想到，唯一没有卖掉的老伙计，也已经是这般模样。</br>　　曲白捡起锈剑，认真问道：“我只问一个问题，你的回答，将决定我出门以后往哪边走。”</br>　　柳卉眯着眼，直接抢答：“我是自愿的。”</br>　　曲白的身条很长。</br>　　长到即便他的肩膀突然含起来，还是比普通人高。</br>　　他果真信守诺言。</br>　　听到柳卉的答案后。</br>　　把锈剑藏回袖中，再不看一眼为了见面走了九年的柳卉，转身便走。</br>　　只不过走的很慢。</br>　　每一步，他的身子都在颤。</br>　　头低垂着，也不知道是病了，还是饿了。</br>　　柳卉张了张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br>　　快走出翠竹轩门口时。</br>　　陆天明从外面进来。</br>　　他看见面如死灰的曲白时，吓了一跳。</br>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br>　　会让一个男人变得像一栋萧条的老屋。ＷwＷ.ΧＬwＥй.coΜ</br>　　他记得，那天在路上。</br>　　即便曲白饿得都快站不住了，但眼里还有光。</br>　　而此刻的曲白。</br>　　就算躺在棺材里，都不会让人觉得违和。</br>　　“曲大哥？”陆天明轻声唤道。</br>　　曲白抬起头，没打招呼，又低下头。</br>　　然后，视陆天明为无物出门直接左转。</br>　　他没有去右边端木府大门的方向。</br>　　因为柳卉说她是自愿的。</br>　　陆天明愣在门口。</br>　　这人，要是不走出来，怕是活不了多久了。</br>　　但是从哪里走出来？</br>　　回头的时候，看见柳卉立在院中两眼发红。</br>　　陆天明大概摸到了答案。</br>　　“天明，你过来陪我坐坐。”柳卉坐在院中石桌边招呼道。</br>　　陆天明疑惑。</br>　　早上自己压根就没有自我介绍的机会。</br>　　刘大宝也说他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br>　　柳卉怎的认识自己？</br>　　“我跟二娘传过书信，知道你这个人。”</br>　　柳卉笑着解释道，笑得比哭还难看。</br>　　陆天明心下了然，顺势坐下。</br>　　可能天底下，像他这种有点小俊的瘸子比较少吧。</br>　　所以好多人第一眼都能认出自己。</br>　　寒暄两句后，柳卉忽然说：“天明，你认识曲白？”</br>　　陆天明点头：“加上这次，总共见过三次面。”</br>　　“关系一般？”柳卉有些失望。</br>　　“嗯，我甚至不知道他跟你认识。”陆天明回道。</br>　　柳卉开始沉默。</br>　　她眼睛里蒙着水气，微绿的眸子再不像深潭，像死水。</br>　　片刻后，柳卉差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副方子递给陆天明。</br>　　“如果你能遇到他，把这副药方给他，能治冻疮。”</br>　　陆天明没有动作。</br>　　药方上的药材都很便宜，但再便宜曲白也买不起。</br>　　他也不是因为害怕掏钱才没接。</br>　　而是觉得曲白最该治的，应该是心病。</br>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陆天明问得理所应当。</br>　　柳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许细微的哽咽：“我去的话，他颓废得更快。”</br>　　“呼。”</br>　　陆天明长长呼出一口气。</br>　　把方子收起，问了季芊雨的情况后。</br>　　起身朝曲白走的方向追。</br>　　破天荒的，柳卉今天只看了五个人的病。</br>　　听喜欢刘大宝的萱儿说，她师父从中午，一直坐到半夜。</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