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招牌上有一个字，对我很重要

    客栈里寂静异常。</br>　　谷少一和文聪都在思考。</br>　　一个杀手，是怎么让自己要杀的目标，帮自己杀掉上千号人的。</br>　　他们很想知道。</br>　　能灭掉冷夜的那个人，到底是谁。</br>　　“所以，他是谁？”谷少一从来都没有这么好奇过，他甚至忘了自己身受重伤。</br>　　潘宏财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谈论我过去的时候，我就想问问，我的招牌，你到底能不能拼好。”</br>　　谷少一瘦小的身子打了个抖。</br>　　招牌都被他拍成齑粉了，如何拼？</br>　　“这块招牌，对你很重要？”谷少一问道。</br>　　“很重要。”潘宏财沉着脸。</br>　　“为什么，我看它很普通，最多值一百钱。”</br>　　“因为上面有一个字，是那个人送给我的。”</br>　　“哪个字？”</br>　　“顺字。”</br>　　“我写字很好，可不可以重新给你写一个顺字？”</br>　　“你不配！”</br>　　谷少一叹了口气：“拼不好，你会做什么？”</br>　　潘宏财冷道：“杀人！”</br>　　闻言，谷少一心如死灰。</br>　　他觉得，这不过是铁算盘想杀自己随便找的一个理由罢了。</br>　　于是，他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睛。</br>　　跟铁算盘这样的人打交道，你最好不要问：你知道我是谁吗？</br>　　潘宏财站了起来。</br>　　他捡起地上的柳叶刀。</br>　　快步走到谷少一面前。</br>　　再不废话。</br>　　干净利落一刀捅进谷少一的心口。</br>　　丝毫不拖泥带水，像个用刀的老手。</br>　　让武德卫正副统领毫无办法的大内十大高手之一。</br>　　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的宰了。</br>　　杀掉谷少一后。</br>　　他举刀走到文聪背后。</br>　　“你要赔钱。”</br>　　文聪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br>　　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br>　　“前辈尽管动手便是，我不反抗。”</br>　　当啷——！</br>　　潘宏财把刀扔在文聪身边：“你耳朵是不是有问题，我让你赔钱，没让你赔命。”</br>　　文聪抬起头，他眼里没有惊喜，只有奇怪。</br>　　潘宏财解释道：“门板不值钱，空心的，生意人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偷工减料，很正常，我怎么可能厚着脸皮要别人用命赔。”</br>　　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银子，没有的话，可以先欠着。”</br>　　文聪不怕死，但并不想现在死。</br>　　于是，他摸出一两银子递给潘宏财。</br>　　接着，将只有一点微弱体温的文莽背起。</br>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br>　　潘宏财的声音响起：“你没有见过铁算盘，你也没有听过铁算盘的故事，那条阉狗，不是铁算盘杀的，而是你和你的兄弟杀的。”</br>　　文聪点头。</br>　　路过谷少一的尸体时。</br>　　他随手一提，便把那具瘦小的身躯拎在了手上。</br>　　很轻，可能还不到六十斤。</br>　　潘宏财静静等待着文聪离开。</br>　　等再看不见文聪的身影后。</br>　　他拿起扫帚，开始小心翼翼打扫着门口的碎木屑。</br>　　同时，也开始缅怀起碎木屑里的那个‘顺’字。</br>　　十五年前，顺风客栈并不叫顺风客栈。</br>　　而是叫如风客栈。</br>　　之所以改名，原因在那个使剑很厉害的男人身上。</br>　　十五年前那个黄昏。</br>　　潘宏财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那个男人正式见面。</br>　　那天，男人是带着他的剑来的。</br>　　那把剑的剑鞘上，刻着很多人的名字。</br>　　要知道，冷夜这个组织，不仅暗杀出名，收集情报也是一等一的厉害。</br>　　可是杀了二十年人的潘宏财，上面的人名却一个也不认识。</br>　　他知道那些人肯定存在。</br>　　因为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在自己的剑鞘上刻别人的名字。</br>　　那人踏进客栈的一刻，潘宏财以为自己要死了。</br>　　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进来喝酒，顺便做交易。</br>　　“如风这个名字不好，跟风一样的铺子，怎么可能干长久？”</br>　　“我替你把如字改成顺字，你今后一定会顺风顺水。”</br>　　这是男人进到客栈说的前两句话。</br>　　将如字抹去，刻上顺字后，男人便开始喝酒。</br>　　喝完酒，他把剑送给了潘宏财，顺便带走了柜台上的算盘。</br>　　临走前，他让潘宏财帮忙。</br>　　“我那孩子，命很苦，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所以还请你帮忙照拂一二，饿了给口吃的就行，其他不用做，受欺负也好，有人要杀他也罢，你都不要出手。”</br>　　这是那个男人在客栈说的最后一句话。</br>　　潘宏财当时很奇怪，你的孩子，你自己不照顾，怎么托别人照顾？</br>　　托别人照顾就算了，为什么还说见死不救这种话？</br>　　第一个疑惑，自那不久后他就知道了原因，当爹的死了，当然要托别人照顾儿子。</br>　　第二个疑惑，一直到巡检司被灭门的那天晚上，潘宏财才想明白。</br>　　一个孤儿，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么那天晚上死的，一定是那个孤儿。</br>　　这种父爱，很尖锐，却很成功。</br>　　潘宏财也没有违约，他杀谷少一，真的是因为那块招牌上的顺字。</br>　　因为这个顺字，是那个男人用冷夜一千多条人命换来的。</br>　　不是所有的往事都很美好。</br>　　潘宏财竟然感到了疲乏。</br>　　于是，他重新坐在椅子上休息。</br>　　听闻后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br>　　潘宏财扔下扫把，开始捶打桌面。</br>　　“天杀的匪人，抢我银子就算了，怎么还砸东西呢？”</br>　　店小二从后屋探出头来。</br>　　看见客栈里一片狼藉，他急忙冲到潘宏财身边。</br>　　“掌柜的，您没受伤吧？”</br>　　镇北那条宽大的巷子里。</br>　　文聪步履沉重。</br>　　他背上的温度。</br>　　越来越低。</br>　　阿莽垂在他肩上的两条手臂，像风中柳絮，摆动起来没有丝毫力气。</br>　　文聪想腾手把那双臂膀紧一紧。</br>　　可是跟本腾不出来。</br>　　一只手要提着谷少一，另一只手，要兜着背上阿莽的身体。</br>　　“哥...”</br>　　忽地。</br>　　耳边传来阿莽虚弱的声音。</br>　　“阿莽，你醒了？”文聪侧过头，却见阿莽双眼紧闭，面色已经发青。</br>　　“哥，大人死没死？”</br>　　“没死。”</br>　　“谷少一呢？”</br>　　“死了。”</br>　　阿莽想笑，但笑起来像在漏气。</br>　　“哥，我有几句话必须现在说。”</br>　　“你说。”</br>　　“我杀猪的地方，有一匹白马，白马的马鞍夹层里，有一把包子铺的钥匙。</br>　　白马是陆天明的，你要帮我喂好，少一斤，那小子要我一两银子。</br>　　包子铺也要帮忙打扫，最起码要比他走的时候干净些。”</br>　　说到这的时候，文莽的声音就跟蚊子一样。</br>　　文聪点头，有雾气蒙在眼睛上。Ｘιèωèи.ＣoＭ</br>　　“哥...呼，呼！”</br>　　文莽喘了两大口气，但吸气时候，声音却很小。</br>　　“最后一件事。”</br>　　“你说，我听着呢。”</br>　　“我欠陆天明三...”</br>　　终是，连吸气的声音都没有了。</br>　　“三什么？”</br>　　文聪在问，他知道一定不会有回答。</br>　　所以，他开始哭，没有声音的嚎啕大哭。</br>　　阿莽死了，不是莽死的，而是太过细心才死的。</br>　　但凡他心大一点，观察的没有这么仔细。</br>　　他都还有机会，亲手还掉欠下的三百两银子。</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