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后生，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件东西

    大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文状元。</br>　　就这么陨落了。</br>　　虽然他的身体还在抽搐。</br>　　但陆天明知道，只不过是死亡前本能的挣扎罢了。</br>　　北枫似乎没有补刀的习惯。</br>　　看都不看自己的敌人。</br>　　回身去捡地上的刀鞘。</br>　　半丈长的刀就是这点麻烦。</br>　　刀不好出鞘。</br>　　开打前要么甩出去。</br>　　要么用脚踹出去。</br>　　每次打完都得去捡。</br>　　“就不能换一把？”陆天明把黑马牵了过来。</br>　　“又不是婆娘，说换就换。”</br>　　长刀归鞘后，北枫接过陆天明手里的缰绳。</br>　　“他刚才，不是在打拳。”陆天明忽地说道。</br>　　“哦？那他在做什么？”北枫奇道。</br>　　“他在写字。”</br>　　“写字？写的什么字？”</br>　　陆天明望向朱冠玉：“苍生。”</br>　　北枫挑眉，摇头道：“按他们的做法，天下哪里有什么苍生。”</br>　　陆天明沉默。</br>　　权力争夺，没有正邪。</br>　　可手段有。</br>　　闵昌到底是朱冠玉的手下。</br>　　不管受没受后者的指使，事情做了就是做了。</br>　　朱冠玉的死，并不会让陆天明感到惋惜。</br>　　“后生。”</br>　　思考的时候，躺在地上的朱冠玉突然虚弱喊道。</br>　　陆天明将小白龙拴在路旁，踏步走了过去。</br>　　“朱大人，有话？”陆天明俯身问道。</br>　　此刻朱冠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痛苦。</br>　　相反有一种解脱后的畅然。</br>　　“能不能...劳烦你帮我照顾一样东西？”朱冠玉吃力道。</br>　　“你说。”</br>　　“我腰上挂的酒葫芦，是朱家的传家宝，我藏了一口书生气在里面。”</br>　　闻言，陆天明侧目打量那个淡青色的小葫芦。</br>　　不大，最多能装一斤酒。</br>　　“你想让我把葫芦带回朱府？”</br>　　“他们不配。”朱冠玉勉力摇头，“我想把葫芦送给你，你帮我照顾好那一口书生气。”</br>　　陆天明眉头微皱。</br>　　文人就是喜欢发癫。</br>　　人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书生气。</br>　　不过，他还是将酒葫芦解下，挂到自己腰上。</br>　　“怎么照顾？”</br>　　“我知道你是十里镇写信的秀才，你写字的时候，把它放出来就行，它喜欢看人写字。”</br>　　陆天明闻言，懵了。</br>　　他总感觉，朱冠玉是不是读书读傻了。</br>　　什么劳什子书生气，他也就是看朱冠玉快死了，配合演戏而已。</br>　　没想到朱冠玉说的这么玄乎，好像那书生气是个什么小动物一样。xしēωēй.coΜ</br>　　“好。”不过他仍旧点头应是。</br>　　朱冠玉似乎放下了心结，表情从未有过的平静。</br>　　“其实，北枫三刀杀不死我。”朱冠玉平静道。</br>　　陆天明静静听，没说话。</br>　　“可能你不信，但他真杀不死我，十六岁高中状元的天才，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br>　　陆天明挑了挑眉：“所以你故意求死？”</br>　　朱冠玉点头：“是的，我若不死，我的老师交不了差，一个闵昌，怎么够？现在，七品性命换六品手臂，相信他们不会为难老师。”</br>　　顿了顿，朱冠玉补充道：“我从没忘记读书人的初心，但为朝廷做事，很多时候没有选择。”</br>　　陆天明冷道：“你是为朝廷上的某位大人做事吧？”</br>　　“都一样，我和北枫，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受人摆布的棋子罢了。”</br>　　“但是你确实做了很多坏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br>　　“所以，我躺在这里，而北枫站在那边。”</br>　　沉默片刻，朱冠玉叮嘱道：“后生，第一次打开酒葫芦时，你最好握着你的剑，那家伙可能一时不习惯我不在，没准会伤人。”</br>　　陆天明认真听着。</br>　　朱冠玉叹了口气，望着苍穹。</br>　　“人，一定要坚持初心，最起码要言行合一。不要像我，明明非常厌恶自己做的事情，但由于胆子小，意志不坚背道而驰，很痛苦。”</br>　　陆天明动容道：“下辈子，希望朱大人提起笔就不要放下。”</br>　　朱冠玉沉默点头。</br>　　片刻后，他的瞳孔再无法聚焦。</br>　　不受大脑控制的身体，倏然停止颤动。</br>　　只是死不瞑目，眼睛睁得老大。</br>　　陆天明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他的眼睛合上。</br>　　本想起身走人，但想了想，又蹲下把朱冠玉扛起来。</br>　　路过北枫时，陆天明捡起闵昌的追风。</br>　　然后找到路边最高的一个土坡开始挖坑。</br>　　“你做什么？”处理着尸体的北枫奇怪道。</br>　　“不是你说的，做事要讲规矩，我这不是管杀管埋吗？”</br>　　陆天明没抬头，认真挖坑。</br>　　“我这有化尸水，洒点上去，把衣服一烧就完事了，何必这么麻烦。”北枫笑道。</br>　　陆天明抱怨道：“你不早说，我都挖一半了。”</br>　　“不碍事的，喏，接着。”</br>　　北枫扔了一个药瓶过来。</br>　　陆天明伸手接住，却没有用在朱冠玉身上。</br>　　而是将瓶子收好，继续挖。</br>　　“这又是为何？”北枫疑惑道。</br>　　“开弓哪有回头箭，说了土葬，就得土葬。”陆天明倔强道。</br>　　北枫打量陆天明。</br>　　立马看出了端倪。</br>　　这小子腰上挂的，不就是朱冠玉的酒葫芦？</br>　　他随即哈哈笑起来：“收了别人的东西手软，不好意思放着不管，对吧？”</br>　　陆天明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br>　　“我前几天收了你一百两银子，放心，哪天你死了，我指定给你找块风水宝地。”</br>　　北枫无奈道：“要不要我再借你一百两，到时候劳烦你给立块好碑？”</br>　　哪知陆天明果断把手伸出来：“要。”</br>　　“真要？”</br>　　“真要。”</br>　　处理完尸体后。</br>　　北枫带着闵昌的人头，准备往谷口方向去。</br>　　“天明，有什么事就给我写信，车马部管不管你我不知道，但我北枫管。”</br>　　“好。”陆天明点头。</br>　　“马上就要分别了，好歹咱在一起住了七八天，不说点什么？”北枫急得鼻子直冒粗气。</br>　　“一路顺风？马到成功？”陆天明试探道。</br>　　北枫猛一摆手：“去去去，净说些没用的，算了，我走了。”</br>　　说归说，北枫却没有动。</br>　　陆天明疑道：“有事？”</br>　　北枫盯着陆天明腰上鼓鼓的钱袋子。</br>　　“这一百两，你又打算拿去送？”</br>　　“什么叫送，我拿去买药。”陆天明笑道。</br>　　“买药需要这么多？”</br>　　“用不完，可以留着啊，下次你来我把剩下的还给你就是了。”</br>　　北枫见陆天明没当回事，叮嘱道：“天明，婊子无情，当哥的就说这么多了。”</br>　　“我就是去喝壶茶而已，放心。”陆天明点头，表情认真。</br>　　聊了几句，北枫翻身上马：“后会有期！”</br>　　陆天明挥手：“有空来十里镇，我请你喝酒。”</br>　　北枫大笑：“好！”</br>　　目送北枫离开后。</br>　　陆天明扯动缰绳，向相反的方向出发。</br>　　残阳下。</br>　　白衣白马。</br>　　意气风发。</br>　　定平县城楼上。</br>　　那个清瞿的老人从早晨一直站到傍晚。</br>　　当一匹快马借着夜色没入城门后。</br>　　老人拿着乌纱的手一抖。</br>　　朱冠玉的帽子掉在了地上。</br>　　他弯腰想拾起。</br>　　哪知风一吹。</br>　　直接把乌纱帽从城楼上吹了下去。</br>　　楼梯口响起脚步声。</br>　　片刻后，脚步声消失。</br>　　有人在阴影中恭敬道：“老师，师兄力战而亡。”</br>　　“北枫动的手吧？”老人显得很平静。</br>　　“是的，不过闵昌是一个叫陆天明的秀才杀的。”</br>　　“陆天明？车马部的寻马人？”</br>　　“不清楚，处理完现场，他就跟北枫分开了。”</br>　　老人点了点头。</br>　　“冠玉的尸体呢？”</br>　　“被陆天明葬在了喇叭谷，需不需要学生把师兄带回来？”</br>　　老人摇头：“不用，在那里，应该比在府衙待着顺心。”</br>　　“陆天明，要不要处理了？”</br>　　老人转过头，盯着阴影奇怪道：“你是觉得，篓子不够大？死了一个朱冠玉还不够，你也要去陪葬？再说，杀人的是北枫，你找那后生做什么？做事情，不要学那些地痞无赖。”</br>　　“学生知错。”</br>　　老人摆手：“下去吧。”</br>　　又是一阵脚步声后，只剩下老人独自望着天边。</br>　　不久后，老人老泪纵横。</br>　　“最聪明的学生，却死得最早，老天待我不公！这天下，是到了改名换姓的时候了。”</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