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五年为期

    御殿内，待李暄、韩彬、李晗等哭声稍歇，贾蔷抱拳真诚道：“娘娘，皇上最终能解臣之清白，知臣之忠义，臣感激涕零。只是毕竟到了这一步，臣着实不好再留在都中。且如今德林号绝大部分都迁移至小琉球，臣的家眷也大半送了过去。中车府还派人去了金陵，挟持家里老太太和二房进京，也被臣让人拦下，一并送去小琉球了。</br>　　于公，于私，臣都不适合留在京里。</br>　　臣为娘娘，为太子，为朝廷能做的最后的一点事，就是将此次涉案之人，罪责轻些的，全部带离京城，押往小琉球。</br>　　他们不是能祸祸么？让他们以后去海外番国祸祸去。</br>　　如此，对朝廷百官，对天下士子，对……”</br>　　“对他们都好了，对本宫，对太子又如何？”</br>　　尹后不等他说完，就截断道：“贾蔷，本宫问你，若昨夜你在京中，得闻逆贼谋反，带兵围攻皇上和本宫于西苑，你是否会勤王救驾？”</br>　　贾蔷点头道：“当然。不过昨夜其余十营是因为……”</br>　　尹后再度截断道：“本宫知道，你是担心有人趁乱起事，殃及神京百姓，才以御赐金牌命他们不可妄动。但是，你信不过他们，本宫就能信得过他们？振威营、耀武营能反，其他十大营就一定是忠诚的？</br>　　若你在京，有人以御赐金牌拦你救驾，可拦得住你？”</br>　　贾蔷在尹后凤眸的逼视下，摇了摇头，道：“自然拦不住。”</br>　　尹后微微一笑，道：“这就是了，这一点，皇上知道，本宫也知道。所以，才会委你重任。</br>　　再到奸贼祸国，威胁天家时，还要仰仗你再次勤王保驾。不然，本宫和太子还能指望哪个？</br>　　你又怕甚么？你手下不过数千人，京营加上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逾十万兵马！</br>　　你自身又从不插手朝政，难道还有人会怀疑你凭借这点根基，就能造反？</br>　　皇上都不疑你了，你还担心甚么？</br>　　莫非，是放心不过小五？”</br>　　贾蔷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尹后：“……”</br>　　一直未出声的李暄闻言登时大怒，破口大骂道：“球攮的，爷不疑你，你倒先放心不过爷？！”</br>　　贾蔷看向李暄，叹息一声道：“今日不疑，明日则不好说。明日不疑，后日则不好说……皇上最初难道疑我？左骧、张谷之辈难道原先是奸臣？皇权二字，着实敏感。</br>　　我的意思，还是离的远远的，这样对太子，对臣，绝对都是好事。</br>　　离开，你我君臣可为一世之友。</br>　　若天子有难，我岂会撒手不管？</br>　　若不离，早晚你会猜忌于我。</br>　　何苦非到那日？”</br>　　李暄看着贾蔷的眼睛，此时心里是真相信，这孙子真不准备留在京里了。</br>　　原先路上的许多猜疑，这会儿也消散了，想起贾蔷过往的种种，认定这小子不是造反的主儿……</br>　　放下心来，便恼道：“放屁！爷心胸宽广似大海，就你那点名堂，爷还不放在眼里！爷看你就是不把爷放在眼里，想早早去南边逍遥快活去！”</br>　　见贾蔷仍去意坚决，只是摇头，尹后拦住准备动手教训他的李暄，笑道：“这样罢，就以五年为期。五年后，辅政大臣亦该结束任期，彼时新政必有起色，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你再南下去你那座岛上，逍遥快活做你的大事去罢。</br>　　贾蔷，不许再推拒了，眼下时局纷乱，连皇上都说了，若无你戍卫，宫里不踏实。</br>　　本宫，更是如此。”</br>　　说罢，不再理贾蔷，与韩彬道：“今日本宫与太上皇回宫，入住九华宫，侍奉太皇太后。朝政诸事，就托付于元辅等顾命大臣了……”</br>　　……</br>　　“铛铛！”</br>　　“呜呜！！”</br>　　“啪！啪！”</br>　　龙旗招展，礼乐阵阵。</br>　　龙驹凤辇，进皇城！</br>　　一宿战乱，尤其是德林军开火后，炮声如雷，枪声如雨，惊的神京不安。</br>　　清早起来，五城兵马司把守各个官坊民坊，不准出入。</br>　　直到西苑战事毕，才渐渐放开。</br>　　此刻百姓们才心惊胆战的从家里出来，就看到天子圣驾回金銮。</br>　　都中百姓都知道，地龙翻身后，天子住西苑已逾半年，昨晚一场叛逆动乱，未想今日回宫。</br>　　不过，旁的都则罢了，只龙驹凤辇后旁护从的御林军，身上那些奇装异服，真真叫他们开了眼。</br>　　且身上挎着的也不是长戈大戟，有见识的人认出，那竟是火器……</br>　　再看天子龙帐一侧，骑在照夜玉狮子骏马上坐着的，有人认出居然是那位传说中还在南边儿的宁国公贾蔷……</br>　　又联想到昨晚的动静……好家伙！</br>　　别不是要改朝换代了罢？</br>　　老百姓好热闹，又好卖弄，不一会儿御街两边的百姓都各种猜疑起来。</br>　　这是要做曹操，还是要当董卓？</br>　　不过很快，这种猜疑就被打散了大半……</br>　　李暄从王轿上下来，打马走到贾蔷身边，侧眸相觑，问道：“你就带了三四千兵，也敢进京勤王？”</br>　　贾蔷笑骂道：“废话！你都说了，我是进京勤王的，又不是造反的，难道还要带上三四十万兵马来？”</br>　　李暄奇道：“你是怎么进城的？没道理啊！”</br>　　贾蔷嘿嘿一笑，道：“这还不简单？德林号麾下漕船没黑没白的从朝阳门往粮仓运粮……”</br>　　“……”</br>　　李暄闻言真真恨的咬牙，道：“好球攮的！你真奸诈阴险如兔子！”</br>　　“胡吣！”</br>　　贾蔷哈哈笑骂道：“我这是奸诈阴险么？为了国朝大计，社稷国运，我颠颠儿的在南边儿出生入死。京里倒好，恶心事一波接一波的来，到最后居然还想杀我满门，就因为那群球攮的嫉妒我功大！</br>　　也就是我念在娘娘的恩情，和王爷你的义气情分上，不然我早派人偷偷将我师父一家、舅舅一家和一双儿女接走，懒得理会京里这些破事！</br>　　王朝盛世，民心思安，谁造反都不能成功。可爷惹不起总躲得起罢？</br>　　唉，我就是太重情义了，不比京里这些牲口……”</br>　　李暄斜眼看了好一会儿后，举鞭就打，怒道：“小子，你骂哪个？！”</br>　　贾蔷一勒马缰，躲开鞭子，笑道：“你好好享受在外面撒泼的机会罢，过了今日，王爷再想出京就难喽！”</br>　　……</br>　　皇城，武英殿。</br>　　将帝后送入九华宫后，韩彬、李晗并紧急招来的韩琮、尹褚，开始商议国事。</br>　　“尹大人临危受命，先兼顾起礼部、刑部事罢。眼下以太子登基为重，尹大人多操持些。我们都老了，往后尹大人要担起重任。”</br>　　将隆安帝“遗诏”大致说了遍后，韩彬开始与尹褚分配差事。</br>　　尹褚看起来远比韩彬、韩琮、李晗都要年轻的多，官威仪态也重。</br>　　不过到底官场老人，知道当说甚么。</br>　　他躬身道：“元辅言重了，仆以五品身，骤升三品不过半载。如今虽为顾命，却未入阁。且仆以为，顾命未必入阁。以仆之资历，距离入阁还有莫大的距离。娘娘那边，就断不会同意……”</br>　　韩彬摆手道：“不必说了，娘娘那边自有老夫在。顾命若还不得入阁，朝廷必现混乱。承愿，你且先去准备太子登基诸事罢，眼下以此为重。”</br>　　尹褚只能告退，在韩彬跟前，目前他的确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br>　　待尹褚走后，韩琮缓缓道：“未想会有今日。”</br>　　也不知是未想到还能回来，还是未想到会有今日之变……</br>　　韩彬看他一眼，道：“邃庵是想说，那封诏书之真伪？”</br>　　韩琮未言，一旁李晗忍不住道：“以元辅对天子之了解，这封诏书，会是真的么？”</br>　　当然不可能。</br>　　以隆安帝的心性，即便是回光返照之时，也绝不可能做出如此安排。</br>　　韩彬目光深沉的看了李晗一眼，道：“子升，这份诏书内含有大智慧，你看不破么？”</br>　　李晗闻言一滞，缓缓道：“是，的确高绝。以外戚来平衡军机处，宁国公来平衡京营。可是……”</br>　　“没甚么可是！”</br>　　韩彬斩钉截铁道：“如今的形势，对朝廷，对社稷，对新政大局，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虽然秉用和公瑾……但邃庵回来，如海也……”</br>　　谈及林如海时，韩彬顿了顿。</br>　　殿内诸人都是智谋高绝之辈，从知道贾蔷“神兵天降”起，他们对许多事的认定就开始发生动摇。</br>　　再加上牧笛宣旨后，贾蔷竟未辩解林如海“生死不知”，只一心想要离京……</br>　　许多事，似乎已不问自明。</br>　　“元辅，林相自保之道，比我等高明许多呐！”</br>　　韩琮都忍不住苦笑摇头道。</br>　　李晗亦道：“贾蔷下的这盘棋局，绝非神兵天降那样简单。从南边儿调大军进京，即便有漕运之便利，可进京呢？内城如何进？又如何封锁其余十营京营？还有，反王李向怎就偏偏选在昨夜动手？仆以为，都有一只极高明的手在背后。甚至，那个婴孩是否真的夭折了，也未可知。”</br>　　韩琮看出李晗脸上的怨气，提醒道：“公瑾、秉用前车之鉴，子升莫要重蹈覆辙。不管林大人如何谋算，终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br>　　李晗愈发想不明白：“若只为自保，如今又如何能为顾命？皇上先前难道还能知道他的真实情况？”</br>　　顾命大臣里，居然没有他！</br>　　韩琮淡淡道：“若无林如海，子升自忖将来能抵得过尹承愿？元辅这半年老迈甚重，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如今倒盼着，林如海身子骨能康健起来，不然……”</br>　　尹褚以顾命大臣、国舅之身临军机，将来朝野上下，谁人能挡？</br>　　李晗还想说甚么，却见尹褚去而复返，面上难掩惊骇，与韩彬道：“元辅，出大事了！”</br>　　韩彬缓缓道：“承愿莫急，如今还有何事，比昨夜之事更大？”</br>　　尹褚沉声道：“十王街上诸皇族王公府第，除却逆王并从逆的几处王公府第外，昨夜悉数被屠杀！宗室子弟，百不存一，几近死绝！”</br>　　韩彬：“……”</br>　　彻骨寒意，自诸人心中升起……</br>　　太狠，太绝！</br>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