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不！他有罪！

    重庆城，一处囤积重要物资的仓栗外，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br>　　叛军围城，兵凶战危，如今的重庆，早已是风声鹤唳。</br>　　四川巡抚徐可求亦早就发了通告，在此期间，全城戒严，夜间不得一人出屋，街上只能见到五人为一小队的兵丁。</br>　　刚有一队兵丁转过东侧街角，从西侧便又走来提着灯笼走过来的五名兵丁，可见防备之严。</br>　　灯火摇曳，五个身着布面甲的官兵腰间挎着佩刀，在道路中间站了一会。</br>　　为首那把总肃穆的面容，透过昏暗的灯火显现出来。</br>　　乌云蔽月，两烛灯火幽幽曳曳，长街一眼望不到头，却见把总将灯笼交给属下，径自上前几步，向看守仓栗的人询问道：</br>　　“怎么样，二狗子，有异常吗？”</br>　　被问到的人眼神一动，笑了笑，道：“我一直在这看着，整条街除了官兵，就没见其他人。”</br>　　因幼时家贫，又赶上灾年，饭也吃不饱，像他这样随随便便起成吴二狗这种姓名的，大有人在。</br>　　有的更直接，以凳子、桌子为名，甚至连姓都没有。</br>　　“嗯，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把总点头，边离开边道：“这仓栗，可是全城二十四万军民的命根子！”</br>　　“放心吧马爷。”把守的应了一声，抬头望着天空，道：“这亮球可真圆啊！”</br>　　把总闻言也抬起头看了一眼，旋即眯着眼道：“二狗子，你咋了，这乌云密布的，有月亮？”</br>　　听这话，吴二狗尴尬一笑，挠着头也没吭声。</br>　　“你小子…”</br>　　起初，把总也没当回事，可走了几步，却一猛子折了回来，仔细盯着吴二狗，问：</br>　　“二狗子，大喘气什么？”</br>　　“没、没怎么——”吴二狗嘿嘿一笑，“马爷，叛军围城，大家都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这心里闷得慌啊！”</br>　　“哦，原来是这样。”</br>　　把总也认识吴二狗，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上。因为是旧相识，他也没有过多追问，转身继续巡逻。</br>　　刚走几步，仓栗院内却突然传出一声明显是柴火散落在地的声音。</br>　　“怎么回事？”</br>　　这下，把总彻底放心不下了，他迅速抽出佩刀，喝道：“都跟我进去看看！”</br>　　“是！”</br>　　兵丁们随即抽出刀，跟在把总后面走向仓栗，却被吴二狗笑呵呵地挡住，只听他道：</br>　　“马爷——”</br>　　“这可不是我硬拦着你，抚台有令，除了他老人家的命令，谁也不能随意进仓栗。”</br>　　“可能只是风大呢？”</br>　　“风大？”把总马洪冷笑道：“这哪有风，就算是吹掉了，那又哪儿来的柴火声？”</br>　　“二狗子，这仓栗可关乎全城军民的性命，出了事，我负责！！”</br>　　吴二狗继续挡住，也将手放在刀柄上，针锋相对。</br>　　“这个责，你可负不起，要是我吴二狗放你们进去了，我也要受军法。”</br>　　“你让不让？”</br>　　问着，马洪紧了紧手上的佩刀。</br>　　“马爷，这不是我不让，是真——”</br>　　吴二狗正一脸无奈的说着，突然间，他的脸上出现一道血痕，面无表情，直接死了。</br>　　却见马洪收起染血的刀，喝道：“出了事，我一人负责，进去看看怎么回事！”</br>　　众人踹开大门，冲进去却愣住了。</br>　　在他们眼前，几名穿着灰色布衣的陌生人，搬运起一捆捆的柴火，浇上了油，就差扔出火把，就能燃起冲天大火。</br>　　方才那阵响声，就是有人不小心抱散了一捆，结果动静太大，传到了仓外。</br>　　“快扔！”</br>　　见被官兵发现，这些人全都慌了，喊着冲上来，最前面那人更是引了火折子，要往油上扔。</br>　　马洪见了，扔下刀，一脚将冲来的人踹翻，疯狂冲过去，抱住最前面那人，将火折子压在身下。</br>　　两人厮斗在一起，论身手，这奸细完全不是官兵把总的对手，火折子被硬生生压灭，自己也被揍得鼻青脸肿。</br>　　“带走！”</br>　　不久之后，马洪拾起地上的刀，回首一望，见到死在门外的吴二狗，眼眸一紧，不知该恨还是该可怜他。</br>　　吴二狗这样的可怜人太多了，当兵拿的那点饷银本就不多，还总是拖欠，根本养不活一家几口。</br>　　况且，城外十几万叛军，谁知道这重庆守得住守不住？</br>　　奢崇明性格暴戾，滥杀汉民，一旦破城，全家或许都要死在城中，倒还不如尽早投了叛军，尚能保住家人周全。</br>　　二狗子的想法，马洪多多少少也能理解。</br>　　这起奸细混入事件，直接将巡抚许可求，重庆总兵黄守魁紧绷的神经搞成了七上八下。</br>　　事后黄守魁亲自审问，院内堆柴烧火的那些人，正是奢崇明派出的土司奸细。</br>　　这些人熟悉汉语，长相也都是平凡、普通，初看起来，完全就是群老实人，谁也不会把他们和奸细联系到一起。</br>　　至于把守仓栗的小兵吴二狗，也的确是受了这帮人破城后保他全家安危，且给银二百两的利诱，才被买通。</br>　　这帮奸细自己办事动静太大，引得巡仓把总马洪注意，力斩吴二狗，这才保得仓栗安全。</br>　　要是换个人，可能这事儿就过去了，重庆的二十四万军民，就要在水深火热之中。</br>　　这天，黄守魁按照惯例，来询问把总马洪的升赏事宜，因为这种事情，至今还是兵部在负责。</br>　　所以就需要徐可求这样的文官上疏，才能定下战功，为马洪升授官职。</br>　　马洪立了大功，保住仓栗平安，这是人人皆知的事，黄守魁本来也就是一问，本没想到这能算个事。</br>　　在徐可求这，兜了个圈子，却说把总马洪非但没有功，还有罪过。</br>　　一听这话，黄守魁就懵了。</br>　　“抚台，您这话什么意思。”</br>　　“马洪阻止奸细烧毁仓栗，保住全城的安危，这不是功劳，竟还成了罪过？”</br>　　“这是什么道理！”</br>　　“黄总镇消消气，且听本官娓娓道来。”徐可求坐在椅子上，细细品味着城中所剩不多的龙井茶，许久后，才悠悠道：</br>　　“这马洪保住了仓栗是不假，可这却是他违反本官明令在先。”</br>　　“本官昨日才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仓栗一步，结果今天这马洪就进去了…还是擅自砍了守门兵丁进去的！”</br>　　“二罪并罚，马洪虽有小功，却也有大过，该当处斩，以正军心！”</br>　　黄守魁愈听愈是恼怒，冷笑不止。</br>　　“抚台怎么不想想，你这样做了，叫本镇何以服众，叫城中吃不饱饭，却还在日夜巡逻的将士们，如何去想！”</br>　　“这会让他们心寒！”</br>　　“一旦引起哗变，重庆就完了——”</br>　　说到最后，黄守魁浑身都在愤怒的颤抖。</br>　　“哗变？”徐可求先是本能的一惊，身体差点离了椅子，即又轻笑一声，放下手中茶具，静静道：</br>　　“这就是你该关心的事了，黄总镇。”</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