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微微风簇浪】

    衡江南岸，白石驿。</P>
    这是忻州北部渡江前的最后一处驿馆，往北六七里便是白石渡，堪称旅人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前来投宿歇脚的官吏极多。</P>
    当他们发现驿馆的房舍大部分被占用，有人不禁心生不满，纷纷去找驿丞的麻烦。</P>
    这个说自家长辈是京中某某大人，那个说自己奉着某某权贵的命令出京办差，总之要驿丞想办法腾出房舍。</P>
    驿丞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所有人乖巧地闭嘴。</P>
    “各位大人，住在驿馆里的都是山阳郡公的亲兵，你们还是去别处落脚罢。”</P>
    一听到陆沉的名字，一群人就像惊弓之鸟缩着脖子退了出去，连主动拜望套近乎的胆量都没有。</P>
    如今已是七月上旬，京中的消息早已传遍周边州府。</P>
    陆沉因功加封山阳郡公，后来又在先帝葬礼上立下救驾大功，如今以遥领军务大臣的身份，北上接任定州大都督。</P>
    天子恩旨特许他在家乡广陵完婚之后再赴任，可谓宠信至极。</P>
    如此位高权重的国之重臣，哪个官员或者权贵子弟敢在他面前放肆？</P>
    只是这些战战兢兢的人并不知道，陆沉此刻不在驿馆。</P>
    北方衡江之畔，一对年轻男女缓步行于绿荫之间。</P>
    男子气度沉凝，容貌俊逸，穿着一身简单清爽的圆领袍衫，头顶发髻以白玉贯之。</P>
    女子身量窈窕，眉心一点朱砂，一袭浅红色半袖襦裙，发间簪花，耳畔垂珠。</P>
    与往日相比，她今天的妆扮显然颇为用心，尤其是颈下露出的一片白腻，更添了几分风流韵致。</P>
    江风徐徐，送来凉爽之意，抬眼便可见浩渺大江奔行而过，远方山川波澜壮阔。</P>
    在如此旖旎的氛围中，洛九九甫一开口便显出几分刀剑之意：“婚期定了？”</P>
    陆沉答道：“八月初六。”</P>
    “刚好还有一个月。”</P>
    洛九九转头望着江面上的波光粼粼，又问道：“如果我让你舍下现在拥有的一切，跟我回沙州过普通人的生活，你肯定不会同意。”</P>
    “嗯。”</P>
    “如果我让你推掉婚约，做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然后娶我为妻，你肯定也不会同意。”</P>
    “嗯。”</P>
    “如果我说以前的事情就当做一场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还是一心为国的大齐郡公，我是寂寂无名的沙州女子，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见到了就友善地打声招呼，怎么样？”</P>
    “嗯……嗯？”</P>
    陆沉的语调终于发生变化，他略显讶异地看着洛九九的侧脸，断然道：“当然不行。”</P>
    洛九九叹道：“我就知道是这样。”</P>
    语调虽怅惘，眼底深处却有几分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喜悦。</P>
    陆沉稍稍思忖，诚恳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所有问题。”</P>
    “也只能这样了。”</P>
    洛九九掰着手指，轻声道：“谁让你权倾朝野一言九鼎，连那么强大的景军都败在你手里，小小沙州又怎敢忤逆？万一惹得伱不高兴了，随便发出一条军令，沙州就会被漫山遍野的齐军吞噬，我哪里能承受得起这种代价，只好乖乖地听你的话啦。莫说你只是让我等一等，就算你真的铁了心要让我做外宅，小女子又怎敢反抗？”</P>
    “喂。”</P>
    陆沉哭笑不得地说道：“跟谁学的这种哀怨姿态？”</P>
    洛九九终于装不下去，脆生生地笑着。</P>
    她收回视线，眼波流转，悠然道：“这叫无师自通，天资聪颖。”</P>
    陆沉连忙点头道：“是是是，九九秀外慧中，有天赋之才。”</P>
    洛九九打趣道：“越来越会花言巧语了，现在的你很像那种大冬天摇着一把扇子、动不动就招惹女子的纨绔子弟。”</P>
    陆沉不禁清了清嗓子，调笑道：“美人儿，家住何方？可有良人？”</P>
    “呸。”</P>
    洛九九轻啐一口，似笑非笑地说道：“要是当初在墨苑偶遇的时候，你是这般模样，我肯定会一鞭子抽在你脸上。”</P>
    陆沉故作惊吓地说道：“多谢女侠手下留情。”</P>
    洛九九白了他一眼，然后主动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当初我就说过，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的纠缠，也不需要太多的承诺。世间女子各不相同，至少我是如此。我知道你胸怀天下志向远大，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停下脚步，这便是我喜欢你的缘由。还记得那时在你们的皇宫里，看着你挡在我身前，睥睨一众大臣，虽说我知道你这样做不是完全因为我本人，但是我真的很喜欢。”</P>
    陆沉握着她的手掌，好奇地问道：“仅仅是因为这样？”</P>
    “不然呢？”</P>
    “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原因和我这张脸有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