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0章 全面清查

    “冯鬼王是有预谋的……”</br>　　“废话，现在就是一头猪，也能看出来了！”</br>　　声音顿时大了起来，激动道：</br>　　“我是说他从进入凉州的那一天起，就有预谋！”</br>　　听者仍是语气幽幽：</br>　　“我觉得他还没进入凉州，就已经有预谋了，当年多少人家在暗中与陇右汉中有往来？”</br>　　说不定从那个时候起，冯鬼王就已经在谋划如何分化凉州内部了。</br>　　这不，才几年时间？</br>　　不说那些袖手旁观的家伙，就是一向经不起鼓动的羌胡，现在都没啥动静了。</br>　　偶尔心动的，一旦得知有铁甲骑军，当场就直接翻了脸，把派去游说的人套了麻袋，扭送到官府去了。</br>　　美其名曰捉拿逆贼立功——套逆贼脑袋的麻袋还是南乡产的！</br>　　你跟谁说理去？</br>　　人心散了哇，再没有以前那种一呼百应，此起彼伏的热闹了。</br>　　当年张公，就算是成了魏国的执金吾，都借故不愿意离开凉州。</br>　　而现在呢？</br>　　张家已经铁了心要当汉国的走狗了。</br>　　“这朝廷是一手举屠刀，一手拿票子，逼着大伙站队啊！欲拿票子者众，敢向屠刀者寡哇！”</br>　　这番废话话让旁边的人直翻白眼。</br>　　要不是为了家中子弟，我也愿意拿票子呢……</br>　　若是没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说不定还有人愿意放手一博。</br>　　但事到如今，看到官府真敢下狠手，连屠两族，根本就不顾忌可能造成的凉州动荡。</br>　　屠刀还没举到自己头顶呢，已经有人心里在打鼓了。</br>　　真要到了最后关头，不知在场的，还有多少人有勇气拉着全族人为几个族中不肖子弟陪葬？</br>　　“张家说了，让我们在一个月内把人送出去，一个月的时间啊，说明官府根本就不怕人跑了，更不怕我们会……”</br>　　最后的词没吐出来，但谁都知道他要说什么。</br>　　管你是要反还是要举大义，有本事就挡铁骑。</br>　　官府就这么一个态度。</br>　　简直是不把凉州百年之乱看在眼里，欺人太甚！</br>　　相比于在凉州掀起腥风血雨的赵广，李遗就显得低调许多。</br>　　丞相去世后，相府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身为丞相府参军的李遗，以尚书郎的身份，转入了尚书台。</br>　　只是尚书令蒋琬在留守锦城的时候，自有一套班子。</br>　　如今自然是全部带来了汉中。</br>　　再加上尚书台正式接替相府，才刚刚承担起处理全部政务的责任，各个户曹之间还没有稳定下来，一时间比较混乱。</br>　　李遗又是从相府转过来的，这些日子竟是有些无所事事。</br>　　哪知有一天，尚书台突然收到从关中送来的镇东将军的一封信。</br>　　说是希望派李遗前往锦城，协调一下东风快递转运粮草的问题。</br>　　每逢大战，兴汉会都会协助朝廷运转一部分粮草，这已经是惯例了。</br>　　再加上冯镇东又是兴汉会的会首，如今身处前线，统领大军。</br>　　以他平尚书事的身份，亲自点名让尚书郎李遗前往，蒋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br>　　“关中乃大汉旧都所在，故这大军粮草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尚书郎到了锦城，万不可疏忽。”</br>　　临走前，蒋琬还殷切叮嘱了一番。</br>　　虽然大战已是平息半年，但魏贼虎视于东，不可不小心。</br>　　蒋琬知李遗在兴汉会的地位不低，故而派他前往锦城协调，相信正是最合适的人选。</br>　　李遗应下之后，回到自己府中，收拾了一番行李，与府中妻小告别，便往锦城而去。</br>　　他表面看似轻松，但出了汉中之后，却是突然加快了步伐，一路紧赶慢赶，不过十余天，他就赶到了锦城。</br>　　“文轩，我们又见面了！”</br>　　锦城外，早有车马在等着。</br>　　看到有些风尘仆仆的李遗，有人远远地就笑着大声喊道。</br>　　李遗看清了迎接的人，当下也是快走几步，迎了上去：</br>　　“维哲，你如何得知我今日到锦城？”</br>　　“这些日子我一直派人在前面打探消息呢，就怕你赶不上。”</br>　　一直守着兴汉会锦城堂口的邓良，笑着与李遗把臂：</br>　　“看到你，我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半。”</br>　　这些年来，朝廷每有战事，李遗不是被丞相派往陇右凉州联系冯君侯，就是派来锦城协调粮草运转之事。</br>　　所以李遗邓良两人，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彼此算得上是非常熟悉。</br>　　听到邓良这个话，李遗亦是有些感叹：</br>　　“吾与维哲，同有所忧是也。我就是怕还没到锦城，维哲就去了南中。”</br>　　三言两语间，两人各自从对方的神态中看到看似轻松下面的压力。</br>　　“走吧，先回去再说。”</br>　　“也好。”</br>　　坐上了马车，没有入城，反是顺了城墙绕着圈，去了锦城外的兴汉会码头仓库。</br>　　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这里几乎成了锦城的卫星城。</br>　　无数的货物在这里搬上船卸下船，或运进锦城，或运往南中，或运往汉中，或运往永安。</br>　　兴汉会仓库，名为仓库，实则已经是集贸易娱乐吃喝玩乐为一体的大集市，着实热闹非凡。</br>　　马车进入兴汉会专用的客舍，两人下了车，又步入一座精雅的小院。</br>　　外头的热闹一下子就被隔离在外头。</br>　　精致小舍早摆上了酒菜。</br>　　酒是好酒，不但有蜜酒，果酒，还有蒲桃酒。</br>　　唯独没有烈酒，那玩意儿除了北方蛮子，没人喜欢喝。</br>　　大伙还是喜欢喝一些柔和的酒。</br>　　菜更是好菜，蒸煮炒炸皆备。</br>　　有侍女捧着水盆上来，李遗拿起香皂洗手，再擦干水，这才坐下。</br>　　倒酒，又连吃了几口菜，这才舒服地呼出一口气：</br>　　“这近半个月来，为了赶路，我可是没吃几次热食，维哲知我，知我！”</br>　　“哈哈哈……来，饮胜！”</br>　　“好，请。”</br>　　酒过三巡，邓良让服侍的下人出去。</br>　　然后这才看向李遗，脸上已是换上了些许的忧虑之色，问道：</br>　　“文轩，此番兄长，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br>　　李遗吃了个半饱，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去以后，这才回答道：</br>　　“兄长信里是怎么跟哲维说的？”</br>　　“只说让我去清查南中分部，看看有无违背规矩之事。”</br>　　李遗点了点头：</br>　　“兄长让我来锦城，也是这么跟我说的。”</br>　　虽然早有预感，但两人相互印证之下，仍是止不住有些意外，乃至震惊。</br>　　“兄长，这是为何？”</br>　　邓良有些涩声道。</br>　　李遗摇头苦笑：“不知。”</br>　　他指了指自己：“吾祖籍乃是南中，按理说南中我比你更熟悉。”</br>　　然后又指了指邓良，“而锦城这一片，你留守已有十来年，你比我更熟悉，但兄长……”</br>　　但兄长偏偏就让两人对调。</br>　　这是……不信任他们了吗？</br>　　邓良欲言又止，李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br>　　“维哲不必如此，兄长这番安排，当是有所用意。”</br>　　“哦？”邓良看向李遗，“以文轩之见，兄长这是何意？”</br>　　“应该是怕我们到时候下不了手。”</br>　　李遗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脖一饮而尽，脸上已是有微红之色。</br>　　也不知是仗着酒意，还是借着酒意，李遗吐出一口酒气：</br>　　“我们李家，现在在南中也算是有几分薄面，虽说大人早年去了汉中养病，但李家大部族人，仍是在南中。”</br>　　“若是南中那边真出了什么事，有人求到我头上来，怕是有不少叔伯长辈。”</br>　　“到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为难啊……”</br>　　他又看向邓良：</br>　　“维哲留守锦城十来年了吧？”</br>　　李遗伸出食指，向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锦城这一带，怎么说也有不少关系。”</br>　　“若到时候真查出什么，到时候有人求到维哲头上，你到时候打算怎么办？”</br>　　邓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了一口，这才开口道：</br>　　“这么严重？”</br>　　李遗笑了一下，摇了摇头：</br>　　“维哲不要小看这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赵二郎早在一个月前，就被兄长派去了凉州。”</br>　　若认起兴汉会里面最有份量的人物，除了会首冯兄长。</br>　　接下来就是赵广、李遗、邓良。</br>　　凉州、锦城、南中这三个地方，各派了一人过去，可见事情的严重。</br>　　邓良闻言，默默地点了点头。</br>　　李遗看到他这个模样，又再多提了一句：</br>　　“我过来之前，在尚书台曾看过一份文书，是从关中转过来的。”</br>　　邓良抬头看向李遗。</br>　　“兄长把三千铁甲骑军调去了凉州。”</br>　　“噗！”</br>　　邓良一下子就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失声叫道：“铁甲骑军？！”</br>　　铁甲骑军，目前大汉只有一支，同时也是天下最强大的一支骑军——这是全大汉上下的共同认知。</br>　　一骑当千可能夸张，但一骑当十，那就是小看了它。</br>　　只是……清查兴汉会内部这种事，为什么需要调动铁甲骑军？</br>　　“文轩，这等最重要的事情，以后记得说在前面！”</br>　　邓良激动得差点掀了桌子，恶狠狠地看向李遗。</br>　　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听到，他凑到李遗身边，喷着酒气，却又不忘压低声音：</br>　　“兄长，真的没事？”</br>　　“兄长要有事，能调动铁甲骑军？该担心有事的，是凉州那边。”</br>　　李遗淡然一笑，又是仰脖饮了一杯酒。</br>　　邓良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也跟着喝了一杯：</br>　　“凉州，究竟出了什么事？”</br>　　这个事情，换了别人，可能不知道。</br>　　但李遗不会不知道。</br>　　邓良很肯定这一点。</br>　　果然，只听得李遗回答道：</br>　　“去年的时候，兄长在关中前线领军，凉州有人越了线。”</br>　　邓良一皱眉，越了什么线，竟要动用铁甲骑军？</br>　　总不能是造反吧？</br>　　就算会里的那些老卒战力再强，但没弩没铠的，也不至于动用赵三千和三千铁甲骑军。</br>　　难道凉州分部，出了一个堪与兄长相比的绝世名将，带着人造反了？</br>　　“凉州豪强。”</br>　　李遗惜字如金地又吐出四个字。</br>　　邓良这一回，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握了握手里的杯子，点了点头：“该杀！”</br>　　这是要毁了兴汉会的根基。</br>　　不杀不足以震慑后来人。</br>　　“说吧。”</br>　　邓良一愣：“什么？”</br>　　“锦城堂口，有需要提醒我的吗？”</br>　　邓良再愣，接着大笑，指了指李遗：</br>　　“你啊你。”</br>　　然后摇了摇头，“我说不准，我只能保证，这个仓库里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br>　　“出了这个仓库，我就不能保证了。你自己清查，查到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虑我。”</br>　　十来年了，要说没有人情关系，那就是假话。</br>　　但邓良只敢说自己只能担保仓库里面的人。</br>　　而且他也不想哪一天，锦城外面，突然来了一支骑兵什么的。</br>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什么要让自己和李文轩对调清查了。</br>　　不是信不过，而是让他们避开麻烦。</br>　　心里的那点心结那终于解开。</br>　　他再饮一杯，有些轻松地说道：</br>　　“明日我就启程，前去南中，你呢，有没有什么需要交待我的？”</br>　　相比于已经继承爵位的李遗，邓良的大人邓芝，身体一向健康，再加上有兴汉会和兄长这条后路。</br>　　他为了就近照顾住在锦城的老母，所以一直没有入仕。</br>　　眼下只要安排人照顾好老母，就可以直接说走就走，却是比有官职在身的李遗方便很多。</br>　　李遗同样摇了摇头：“没有。”</br>　　兴汉会开发南中，李家作为地头蛇，自然混了不少产业。</br>　　不过对于李遗来说，南中那边，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来一场大义灭亲也不是什么难事。</br>　　毕竟自己和族弟李球，眼下都已经入仕，只要自己兄弟二人没事，李家就不会倒下。</br>　　再说了，树木的枝叶长得太过茂盛，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br>　　偶尔修剪一下，主干说不定能长得更好。</br>　　大是大非面前，政治站队问题，你跟我讲同姓？</br>　　“丞相去世了，现在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了南中。夷人会不会有别的想法，谁也说不准。”</br>　　“如果真出了什么问题，有两人肯定是可信的，其中一个，就是诸葛伯松。”</br>　　丞相去世，曾有遗嘱不让家属前往关中奔丧，故而诸葛伯松仍是留守南中。</br>　　邓良听着李遗的嘱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问道：“还有一个呢？”</br>　　“孟获之女，花娘子。”</br>　　“哦……”</br>　　明白了。</br>　　邓良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地问道：</br>　　“越巂那边，怎么办？”</br>　　“兄长已经奏请子实（即王训）为凉州长史，让意致（即黄崇）出任越巂太守。”</br>　　黄意致到任，肯定直接就顺手清查了。</br>　　“朝廷答应了？”</br>　　“答应了，因为兄长没说继任南乡县令的人是谁。”</br>　　没有说，那就是交给朝廷安排。</br>　　拿一个县令换一个太守加长史，看起来是赚大了。</br>　　但如果这个县是南乡县，那就另当别论。</br>　　估计冯君侯就算多举荐一位边郡太守，朝廷可能都愿意。</br>　　“出大血了。”</br>　　邓良叹息，“兄长为了我们这些兄弟的前途，算是仁至义尽了。”</br>　　李遗点头赞同，然后又加了一句：</br>　　“不过南乡也是到了该让出去的时候了。”</br>　　丞相没了，世道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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